四岁的铁蛋儿完全就是一个喜欢耍无赖,动不动就向阿娘撒娇说累的小屁孩。
才将将学了两天的汉字,勉强就学会了一个字的读法还认不全。数字倒是知道了几个,但写出来跟爬在地上的蚂蚁一样猥琐。
简单的加减法她教了大半天的时间,还算不清一个二加三等于多少。
便宜母亲一开始的胸怀壮志,现在被扼杀的片甲不留,徐向暖甚至有些怀疑,书中的人物是不是弄错了,就这么一个憨货会是作者笔下雄镇一方的大反派,真是的话,她不是怀疑自己就是怀疑原书作者的智商。
也是有些冒犯了,毕竟铁蛋儿现在还只是一个四岁的稚童,四岁的孩子在现代已经可以上中班了,会简单的算术和汉字了。
但六零年的四岁娃儿,会的还只是玩泥巴能玩出个泥娃娃来。
徐向暖气馁了,原本兴致勃勃的想,给她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她肯定会让便宜儿子,学会简单的拼音和数字。
保准以后在一众文盲小孩中脱颖而出。
现在的徐向暖简直想拍自己一巴掌,没事说什么大话,也不怕风大闪着腰。
半吊子水平的徐向暖想放弃了。
原本给自己订的最后十天已经过去了两天,就这两天她已经苦不堪言。
岂止是她苦不堪言,铁蛋儿更是苦大仇深。
小男孩紧锁着眉头,慢吞吞的移着步子想逃离开阿娘的视线。
今天的阿娘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得去找阿爹帮帮忙。
屋内男人怀抱着小只的闺女,一手轻柔的拍着肩膀给她消消食,刚才小娃儿吃得太饱了,没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奶嗝儿,徐向暖怕她积食,让男人看着别让她睡。
男人另一手摸了摸徐向暖准备的温水,确认真的不会烫了才小心喂给闺女喝。
老父亲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惬意模样,根本就理解不了便宜儿子的苦大仇深。
“阿爹,你得帮帮我,”
秦毅好笑的开口,
“怎么帮你,”
女人现在和他说不了几句话,他自己现在都是个局外人,谈什么帮帮你,便宜儿子真是会找人。
“帮我向阿娘求求情,我都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
便宜儿子说得可怜兮兮,还假意的摸了摸根本就不存在湿意的眼眶以求同情,
什么时候便宜儿子变得这么矫揉做作了,一个男子汉这么装腔作势成何体统,男人看得皱紧了眉头。
殊不知,秦毅还有些羡慕自家儿子能得女人那么青睐。
没看到,自从说开了以后,那女人对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几句软话,态度也一下变得疏离起来。
除了日常中必不可少的几句沟通,再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原本一家四口还能睡在一张炕上,现在只有老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缩在一屋,睡前还要给那娘仨把炕煨暖和。
秦毅已经有些不大想得起,以前徐向暖的模样了。
好像原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复存在,这么说未免有些薄情,但这里要强调的是,秦毅和之前的那个徐向暖是真的没有感情,年少时所有的情谊因为一场意外毁之一旦。
时隔多年,这么生动的徐向暖,秦毅还是第一次见,但他心里明白,这是另外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对自己避之不及,秦毅眸子沉了沉。
对于这个意外,除了一开始接受很难,之后的相处就顺理成章多了。
很难说得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复杂中带着那么一点点不为人知的喜悦,他莫名就有一种预感,这个女人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徐向暖安慰好了自己,反正心意尽到了就行,何苦为难自己。
原本还想培养成一个小天才人物,现在只求在她走之前,便宜能认得自己的名字就成。
想到这儿,徐向暖问娃儿他爹,
“铁蛋儿的大名谁起的?”
秦冶,这个名字还是从那张报纸上看到的,原本很正常的一个字,徐向暖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冶字充满戾气。
秦毅不清楚女人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
“娃儿亲娘起的,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比起秦毅提起原主的不自在,徐向暖就放得开了。
男人怕是怕她想多了,但他忽略了徐向暖的粗神经,就像徐向暖现在根本就体会不到男人心里的沟沟壑壑。
“换个字,这个字不好。”
娃儿他爹不说话了,秦毅不是不想说,是他自己本来就没识几个字,大老粗一个。
铁蛋儿亲娘以前就嫌自己目不识丁,现在换了个人,也要经历这些么?
徐向暖以为男人不愿,
也是,谁愿意一个外人对自己媳妇用心起的名字指手画脚,要是她,她也不愿意。
可铁蛋儿这不是情况特殊么,
徐向暖厚了厚脸皮善解人意又开口,
“要是你不愿意,我们换个同音字也行。”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能有一个地方和作者笔下的人物对不上那就是好事。
只能在现有的这些条件中做做改变,虽然在强大的造物主的创造力下只是螳臂当车,没准也能起点作用呢。
殚精竭虑的老母亲挖空了心思才想出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好在娃儿他爹同意了。
男人开口温声道,
“怎么都行,你看着改吧。”
根本就没问为什么就同意了,这父亲当得也忒不尽心了吧,
女人的心思也是诡异,刚才还怕人家不同意,人家真同意了她自己又不高兴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上户口这么一说,
徐向暖只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真有一天,别人问起铁蛋儿的名字,这孩子不至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
终于被阿娘放过了的铁蛋儿,不用再去读那些饶舌的鬼画符,小家伙松了一口气。
好奇的趴在炕边盯着阿娘看,不逼他认字识数的阿娘还是个好阿娘。
好阿娘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干一件大事,徐向暖网罗了她认知里所有读ye的同音字,除了原来的那个冶,其它什么千奇百怪的字都有。
写在一个个大小均一的方格纸上,团成团,她决定让便宜儿子自己抓阄。
抓到哪个算哪个,
爷仨都新奇的看着她,一瞬间,当母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徐向暖凛然大义对便宜儿子说,
“抽吧,抽一个你看起来比较顺眼的。”这可决定着你以后的命运呀,老母亲能做得恐怕也止步为此了。
铁蛋儿好奇的看着阿娘,一只黝红的小手伸过去试探的抓了一个,想了想,又给放下了。
在一堆十几个小纸团里挑了又挑,挑得徐向暖强迫症都快要犯了,那只小手终于试探性的抓了一个。
徐向暖眼看那只小手又要迟疑,一着急把剩余的小纸团都收了。
嘴里振振有词的说,
“抓了那个就是那个,别婆婆妈妈了,大丈夫果断一点。”
那十几个字里,有叶落无痕的蕴含诗意叶,也有灼灼其华的代表光辉晔,更有宏图大业称霸一方的事业业,
那个带着衰气的冶她根本连写都没写,徐向暖还真就不信了,这么一堆寓意良好的字还找不出一个好来。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人衰了喝口水都能塞着牙。
便宜儿子还真从那堆纸团里扒拉出一个她想都没想到的字,一个她顺手写进去凑数的字。
夜晚的夜,孤寂无边。
秦夜,好像改了还不如不改。
徐向暖刚刚说得那么肯定,现在她都想拍自己一脑袋瓜子。
没事犯什么楞,有那么一瞬她想不动声色的换个纸团。但这种想法在父子俩的殷勤注视下,很快就落败而归。
“怎么了这是,”
男人出声询问,手里的纸团被眼急手快的便宜儿子一把抓了去。
徐向暖装作若无其事的摆摆手,再怎么改了就是好事。
秦夜叫顺了,也不是不可以,实在不行,到时候上户口的话再重新选一个,反正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梦中出现的那张报纸,在徐向暖看不见的地方忽然模糊起来。
之前清晰可见的名字反复跳跃,影影绰绰看不清点儿。
拯救便宜儿子的计划,险险的落下了第一笔。
要是以往,真有什么动静,秦音音不可能感受不到,但这两天应付老爷子应付的她心神俱疲,哪还有时间去关心别的什么事儿。
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吃饭都不愿意自己上桌了。
原本因为考上了高中,老爷子还高看了自己一大截。
现如今,混得还不如她刚过来的时候。
不管她怎么小意奉承,学着秦小二那样勉力追捧。
老爷子都无动于衷,甚至看她的眼神都淡了好几分。
人眼神中的波动秦音音是感受得到的,因为感受得到,秦音音未免就有些奇怪了。
难道是偷溜进老爷子房间被发现了,不应该呀,秦母肯定不会出卖自己,况且自己进去以后即使出来了,根本就没动什么东西。
难道是自己女主的光环不起作用了,那也不能呀,秦母和秦小二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那般亲切。
不应该出了老爷子这一个岔子。
还是她有什么地方得罪老爷子了。
秦音音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什么好结果,倒是费心用稀释的神水泡得热茶被老爷子喝了精光。
这么吃力不讨好了几天后,秦音音就有点想撂挑子了。
她还不知道,原因就是出在两把锁的方向不对上,要是知道了,秦音音没准真的会吐口唾沫淹死自己,
老爷子的疑神疑鬼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岂是一个黄毛丫头能打量出来。
这个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孙女,这段时间狠狠的在老爷子心里刷了一把存在值。
老爷子惊怪,以前那么多年里,他怎么从来没注意过呢,他老秦家什么时候出了一个这么心有城府的丫头,
不光是煮茶的这几分本事,还有那字里行间的斟酌言语。
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老秦家会出的种儿,
秦音音越是表现的突出,老爷子就越生嫌隙。
这不是有病,照理谁家出了一个有点小本事带点大智慧的人不高兴。
但秦老爷子是个奇人呀,他压根骨子里就根本看不起女人。
出生在上个世纪末的秦老爷子,骨子里还刻着男尊女卑的传统阶级思想。
女人要是厉害了,放谁家里不是个祸害。
后宅不宁,何以宁天下。
看不出来,老爷子还有这么腐朽的思想。
老爷子甚至有种开春了不想让秦音音去上学了的想法,反正女娃娃到了年纪就该相看人家了。这想法几经酝酿,逐渐成真。
尚且不知道老爷子打算的秦音音,蹲着身子窝在自己屋子里,小心翼翼的往玻璃瓶里滴水,
日复一日的积累下,敞口的玻璃瓶已然装了小一半。
书中这一瓶神水在半年后帮了秦音音至关重要的一个大忙,现在的秦音音根本毫无目的,她只是有个初步想法先攒着,没准以后会有用,是一定会有用,吃得方面使不上力,但这玩意不仅能续自己的命,还能充当救命的良药。
日子就这么敲锣打鼓的凑近年关,老秦家根本就没一个人过来说是看看秦毅。
徐向暖有时候都替男人唏嘘,怎么一家人生分成这样,又一想,自己好像也没强到哪儿去。
别看年景不好,但过年该热闹还是热闹。
腊月二十五这天,天气骤晴,阴沉沉了一个多星期的天忽然就放晴了。
家家户户都在洗衣服,打扫旧屋。
这两间院子没什么可打扫的,但衣服还是得搓搓的。
一大早,徐向暖就指挥男人烧水,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开了,知道自己不是他媳妇了。
这便宜丈夫这段时间对她言听计从,不知道还以为真是一家子了。
徐向暖可没忘记半个多月以前,在县城那个晚上,这便宜丈夫还是一副大男子主义做派。
周身气度压得自己喘不上气,
这会儿变得这么温顺,肯定有诈。
唯一好的就是,便宜儿子终于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还有一件好事是,那盆肉终于被吃完了。
吃到最后,徐向暖甚至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铁蛋儿写完了两张大字,兴致冲冲的跑过来给阿娘邀功,
“阿娘,你说的我写完了会给我做肉吃得,大人不能说话不算数。”
刚说了不想再看见肉的徐向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堵得转了好几个来回,都想不到怎么开口,怎么开口否认,否认她没说过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