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离索
慵十一2021-07-19 14:273,165

  袁家的院子前几天刚被火烧过,如今又被炸,几乎要沦为废墟,袁七和薄阙倒在地上,身上覆着尘烬。

  立刻有人上前将他们扶起来,两人剧烈的咳着,身上都挂了伤,但显然没什么大碍。

  阿廿混在纷乱的人群里,见薄阙无碍,心放下了半截,另外半颗悬着的心随目光一起四下寻找夜悬阳的影子。

  院中安置木架的地方已经被炸成了一片焦黑,依稀能看出那焦黑中有一团东西,似乎是人,但明显已经残缺不全了。

  阿廿一颗心崩得紧紧的,随几个人上前清理。

  那人已经被炸烂了,面目模糊,腿和胳膊与躯体分落几处,早已没了声息,

  阿廿偷偷掀开尸体的衣领,生怕见到那熟悉的绕颈的疤,好在没有。

  死者是阮契阔。

  这个与袁七纠葛了半生的孽徒,终于还是用性命成全了他的师尊,背叛了夜悬阳。谅是夜悬阳再如何机警敏锐,还是被算计了一道。

  求生之人,总是敌不过求死之人。

  但是,只有一个人的尸体。

  阿廿仔细检查了四处,的确只有一个人的尸体——夜悬阳跑了。

  有人报给袁七,袁掌门面色沉暗,“夜悬阳离火药那么近,即便活着也是重伤,所有人都去找,方圆三十里内,一只老鼠都不要放过,秃鹰鬣狗都给我撒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位从腥风血雨中爬出来的袁氏女僧终于现了杀伐面目,眉眼中的决断不可辨驳,所有人都只有低头照办的份儿。

  护卫们立刻转身离去,阿廿也混在其中,暗自盼着是她先找到夜悬阳。

  然而还没迈出两步,身后薄阙突然开口,“阿廿!”

  她假装听不见,继续往外走,薄阙飞身到近前,准确的拦住了她的去路,毫不留情的伸手掀开了她的面罩,“鹿未识!”

  阿廿避无可避,只好对他浅施一礼,“师兄。”

  薄阙用脚指头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瞧着周围人多眼杂,强忍着怒意,将她扯到一个没人的房间,“砰”一声砸上房门,冷眸以对,“鹿未识,你要去哪儿?”

  “师兄,你受伤了……”

  “我不用你管,你告诉我,你刚刚藏在侍卫里,为什么不出来,你转头要走是打算去哪儿?”

  “我……师兄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鹿未识,我这三天吃不下睡不着,为了救你,就差给袁七跪下了,你他娘的竟然还担心那个拿你当棋子的畜生!”薄大公子难得说粗话,捶着自己的后颈在屋里转圈,毫无风度可言。

  “师……”

  “你闭嘴!你去找他干嘛?把他救下来?让他继续到处惹是生非吗?”

  “可他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他就该死吗?”

  “他不该死,我该死,我该死行了吧祖宗!”薄阙气得脸色涨红,额头上的血慢慢流下来,抽出佩剑往阿廿手里塞,“来来,剑给你,你把我宰了得了,一了百了!”

  阿廿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生气,僵了一会儿,“师兄,你伤口流血了,先休息一下……”

  “我不但流血了,我还快被你气吐血了!”

  “你先冷静冷静,消消气。”

  “少跟我来这套!平日里你怎么折腾我都可以纵着你,但夜悬阳是多危险的人你不知道吗?你就打算跟他这样不清不楚,这样厮混下去?”

  阿廿沉默不语,扶着他坐下,找东西帮他处理伤口。

  薄阙还在生气,“一开始你为了薄晓甘愿帮他逃离风蝉山,我日日担惊受怕,后来父亲说既然你留在他身边,那就顺便盯着他,我还为此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但如今呢?我白白为你担心,你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没拿到医书,没探得他任何秘密,倒是把自己陷得够深,怎么?阮契阔死了,你打算接替他这个忠仆的位置吗?”

  他确实有些急了,什么无情的话都出了口,阿廿原本给他擦额头的手滞在半空。

  薄阙也意识到自己说重了,努力缓了几口气,语气慢下来一些,“如今蔚北人都盯着你,袁七是何等心机你也看到了,你以为你的小心思瞒得过她?她若真的使了什么手段,你辛苦攒了五年的名声就全没了。就算你不稀罕别云涧三大弟子的身份,笙闲长老关门弟子的身份你也不要了?你对得起师父吗?”

  阿廿平静的听他说话,许久才答了一句:“师兄,当初在风蝉山,尊使也救了你的命……”

  薄阙单手撑在桌上,指尖发白,静默良久,他回道:“你死心吧,我不可能让你去找他。”

  他不顾头上的伤还没包扎妥当,直接越过阿廿抬步出门,没多一会儿又折回来,屋外“咔哒”“咔哒”几声响,紧接着是薄阙的声音:“门窗都锁死了,回别云涧之前,你就老实呆在这儿,外面的人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我死了也不用你送葬。”

  他是真的生气了。

  阿廿默默咬着牙,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耳听得他走远了,悄悄掏出夜悬阳给她的小钥匙。废了老大的劲儿探出手去,然而刚一碰到,那长锁缝里便冒出一只双尾蝎,蝎子背上,伏着一只独眼赤背蛛。

  阿廿赶紧缩回手,薄阙为了对付她,把蛛蝎锁都拿出来了。

  她在屋子里转圈,转到最后实在没辙,把袖子里的伏坤鼠抓出来,“看你本事的时候到了,你出去找他好不好?”

  伏坤鼠眨巴着小眼睛瞧她,很快明白了自己要找谁,立刻抱着小脑袋打哆嗦。

  阿廿赶紧哄它,“他受伤了,现在一点也不凶,不会伤害你的。”

  伏坤鼠不信,还在哆嗦。

  阿廿捧着它,“伏坤爷爷,你行行好,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就出去看看,看他在哪儿,就看一眼,看看他伤的重不重,回来告诉我,好不好?你鼻子这么灵,肯定能找到他的……”

  伏坤鼠为难了许久,看她眼圈泛红的模样,还是点头答应了。它比普通老鼠小一些,随便挤着窗缝就溜了出去,趁着一蛛一蝎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跑远了。

  阿廿漫无目的的坐下来,让自己冷静一点。

  薄阙虽然说的是气话,却太过了解她。她多年困在这幅虚伪的外壳下,为的就是盼着笙闲有朝一日能重新回来。可她还太年轻,还需要时间去探查藏在别云涧的秘密,哪怕有朝一日会离开,但显然不是现在。

  但她也不想夜悬阳有任何意外。

  这些日子,夜悬阳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那小尊使明明也是个会受伤会无助的人,看似凶狠无情,却并未真的伤害过谁,也从来没行过奸恶之事。他只是顶着一张冷漠的面皮,陷入了世人眼中无法摆脱的偏见罢了。

  阿廿默默发着呆,还没来得及想太多,伏坤鼠已经跑回来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喘气。

  这耗子年纪不小了,依着薄阙的推算,它在别云涧至少已经活了两百多年,叫声爷爷到也不委屈阿廿。只是它如今年纪大了,每次跑几步就得缓半天。

  阿廿恭恭敬敬的用小指头给它松肩捶背,语气中满是卑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找到他了?”

  伏坤鼠摇摇头。

  “没找到?是已经跑远了吗?你有没有闻出他往哪个方向逃了?血腥味重不重?”

  伏坤鼠勉强坐起来,依然摇头。

  它越这样,阿廿越紧张,“什么都没有?怎么会?”

  伏坤鼠摇头晃脑的转了一圈,用爪子沾着杯子里的水在桌上趟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轮廓,画工十分得阿廿真传。

  阿廿分辨了半天,才意识到它画的是个院子,“你是说,他还在这个院子里,根本就没逃远?”

  小耗子用力点了下头。

  “可袁七如今认准了和夜悬阳鱼死网破,既然下了决心要他死,不可能连灯下黑这种把戏都想不到。他若是没走,会藏在哪儿?袁七连鹰都撒出去了,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被发现的……”

  伏坤鼠累了,听不得阿廿碎叨,缩回她袖子里睡大觉,阿廿轻轻拍着它,心思却飘忽不定。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水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稍微用力一点,便呛得连连咳嗽。

  小姑娘扶着桌子抚平自己的呼吸,此刻若是还有痛觉,必然是在心痛吧。

  她苦笑,原来没有念境,并不是没有念想……

  入夜,搜寻之人一无所获,本就受了伤的袁七终于扛不住疲惫,回房间休息了。

  薄阙也累得头昏脑涨,回到房间,小弟子其庭其楹跟在他身后。

  此次北行,他只带了这两个人。

  其庭瞧薄阙脚步都抬不起来了,小声问:“师兄,我给你找点吃的吧?”

  “不用,你们俩出去吧。”

  “师兄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伤口还在渗血呢……”

  “我是药师,伤口我自己会处理。”

  其庭不敢说话了,其楹壮了壮胆子,“师兄,那小师姐她……”

  薄阙的神色瞬间冷了,“你若是来给她求情的,就趁早滚出去,谁求情我揍谁。”

  这两个孩子都是自小跟着薄阙的,从没见过他发脾气,呆愣愣互相对视了一下,也没敢再说什么,互相推搡着出去了。

  薄阙揉了揉眉心,把鹿小混账给他包扎的布条胡乱扯下来,从包袱里取了两瓶常备的伤药,打算给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转身之际,一只滴着水的大手伸过来,把他放在桌上的药瓶摸走了。

继续阅读:第六十五章 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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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蕉鹿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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