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妖怪
慵十一2022-01-02 12:402,916

  夜悬阳越过鹿未识的头顶看其楹。

  这天底下能扛得住这双眼睛凝视的也就只有鹿未识一个人——还需是在她十分占理且有些小脾气的时候。

  方才还执拗的少年立马怂了,闷头不敢做声。

  阿廿等了一会儿,见夜悬阳没说什么,轻轻捅其楹的胳膊:“咱们去临云堂吧。”

  “那他……”

  “当他不存在就好。”

  其楹脖颈发凉。

  当寂牢尊使不存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楹每走一步都要偷偷往身后瞄两眼,那黑衣人影便似幽冥一般跟在二人身后,一言不发。

  直到远远的见得临云堂门口有人进出,再回头,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其楹这才微微缓了口气,却再不敢多问什么,老老实实将鹿未识引进临云堂的门。

  修行门派,信鸟地精随处可见,山上的任何消息都比人走得快,鹿未识踏进门的时候,所有廊下的,桌前的,包括院子里抱笤帚的,都齐刷刷看过来,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我们都知道了。

  只有离门最近的腊八满眼都是心疼。

  其楹还是很有些做掌事师兄的风范,一眼扫过去,“都看什么呢?你,《四时心法》背熟了吗?你,罚抄都写完了?还有你,说你呢江小雪!一上午了,地还没扫完?”

  小弟子们很快把脸藏回书后或笤帚后,却一个个竖着耳朵,生怕错漏了这位神乎其神的小师姐一丝动静。

  鹿未识倒是无所谓,一脸坦然的问其楹:“我扫哪儿?”

  “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小师姐真打算洒扫?”

  “别再叫我小师姐了,”鹿未识歪着头,满眼认真的纠正他,“你不让我干活,是打算违逆圣主?”

  其楹没招了,“那就去后院吧,小师……你以前常待在那儿,也熟悉。”

  阿廿眯眼一笑,没事人似的从墙边儿顺了把扫帚,扛着往后院去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跟着她往后院飘,一直飘到她拐弯消失的角门外,又在下一瞬齐齐被其楹的一声“看什么看”唤回躯壳内,不敢再走神了。

  后院无人,只有台阶上覆了几片早衰的落叶。阿廿微微眯了眼,挥起扫帚,粗略使了个不知何处学来的齐眉棍法,在一记笨拙得差点敲到后脑勺的背棍之后,她放弃了一个废物最后的倔强,收势叹了口气。

  正打算认真扫两下,眼前正对着她的那道门无声开了条窄缝。

  阿廿只犹豫了片刻,便丢了扫帚迈步进去了。

  屋中端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把她贬到此处的别云涧圣主,薄云天。

  当一切都心照不宣,两人反而坦然得多,鹿未识微微颔首,“见过师叔。”

  薄云天褪去了在流觞阁中的严肃,又回到平日里那个瘦小枯干的普通老头儿,“未识啊,回到临云堂,感觉如何?”

  “并无其他,只是有点想师父了。”

  老头子笑了,“看来让你来这儿是对了……”

  阿廿不做声。

  薄云天此人真真假假,阿廿当然知道他并不可靠。但有一点她从不怀疑,他是真的希望笙闲回来。

  有些人生来便有自己的准绳,将道义和悲悯嵌在其中,无论现世如何复杂,只要人不死,则准绳不废。这样的人或许清高,或许古怪,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圆融,却能让人以性命相托——笙闲就是这样的人。

  可薄云天不是。

  这个人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使劲浑身解数展示他的纯良温善,却往往适得其反,愈发让人提防。倘若他一辈子都是笙闲的师弟,那定然是个周全的帮手。可偏偏造化弄人,这么一个思虑过重的人被赶到主位上,便日夜纠结于取舍求全,怕是这些年都很少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未识啊,此处只有你我叔侄二人,你跟师叔说句实话,这些年,关于你师父的消息,你到底查到多少?”

  “师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一日之间从神坛跌落尘埃,往后在别云涧的日子可想而知,可你偏偏不肯随李倾苇躲出去,除了为你师父,还能为了什么?”

  阿廿笑,“师叔果然耳聪目明,李倾苇这点小动作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所以你是知道关于你师父的消息了,是不是?至少是有眉目的……”他似乎已经身心俱疲,毫不掩饰自己的急切,“你和夜悬阳在私牢里,就没有从卫清茗身上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他这么直接,阿廿倒有些意外,略犹疑片刻的功夫,薄云天又开口了:“你不必顾虑,我和那女人早已没什么情意,我遮掩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想让世人知道薄阙和薄晓有那样的母亲罢了。至于夜悬阳……你如今是非缠身,有个人护着你也不算坏事,只要他和别云涧相安无事,我也没心力和他较劲……”

  他看着鹿未识,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只要我不动你,夜悬阳就不会找别云涧的麻烦,对吧?”

  鹿未识一时无言。

  别云涧的名望在南境也算数一数二的,薄云天堂堂别云涧之主,竟会与夜悬阳这样的亡命徒做起人情。

  她突然想起当初夜悬阳说过的话。

  “君子端方持正,对善恶取舍都过于执着,这样的性子有些时候未必是可靠的。反之,唯利是图之人也未必不可靠,至少这种人要的东西我给得起,但君子要的,我给不起……”

  阿廿固然知道夜悬阳不是恶人,但能堂而皇之与夜悬阳做交易的,恐怕也跟君子这俩字不沾边儿了,比如她自己,比如袁七,比如薄云天……

  她静静看着薄云天那张被俗事催垮的老脸,可怜,却不可敬。

  薄云天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未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坐圣主这个位置?”

  不等阿廿说话,他又自嘲似的笑了:“瞧不上我,还不赶紧把你师父找回来?”

  阿廿也不客套,“嗯”了一声,“未识也想尽快找回师父。”

  她心知肚明,从薄云天决意放火烧私牢那一刻开始,他们师叔侄之间的猜忌和隔阂便已无法破解。如今还能同处一室心平气和的说话,只是因为他们眼下还想着同一件事——找笙闲。

  或许还因为……他们都不是什么君子。

  薄云天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疲惫而焦灼,似乎有股子闷在心里的邪火就快要把他点着了,“未识,眼下咱们俩,任谁都是一身的把柄,索性也就不谈什么条件了,早点找到你师父才是正事,倘若需要我做什么,就随时传信……”

  他把话说得那么直白,直白得完全不像他。

  以至于当晚时分,鹿未识把此事转述给夜悬阳的时候,尊使大人的眉头立刻皱紧了。

  “薄云天没这么简单。”

  阿廿也知道没这么简单,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他真的一直盼着我师父回来,这五年,他惦记我师父并不比我少。”

  悬阳略沉吟,“阿廿,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师父真的回来了,那之后呢?”

  小姑娘一愣,“什么之后?”

  “你师父回来之后,他该如何自处?如果薄云天把圣主位重新让出来,你师父会坐回去吗?”

  “这……”阿廿皱了下鼻子,“我师父又犟又清高,肯定不会重新接回去的。”

  “薄云天应该很了解你师父吧?”

  “当然了,他从小跟我师父……”阿廿话到这儿就愣了,“对啊,他明知我师父即便回来也不可能再做回圣主了,为何如此孤注一掷的要找他?”

  她抬头看悬阳,“只是因为师兄弟关系好?”

  “他若是顾及兄弟情义,就不会想把你烧死在私牢里。”

  “也对哦……”阿廿挠头,“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夜悬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阿廿一听夜悬阳说故事就犯怵,只能硬着头皮捧场,“什么故事?”

  “从前有个妖怪……”

  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开头,阿廿努力忍住不笑,默默听他讲下去。

  “妖怪每天半夜都要吃两个小孩。第一个小孩在睡梦中被吃掉,倒也没什么痛苦,然而可怜的是第二个,他被惊醒了,听见自己的兄弟被吃了,他知道自己很快也要被吃掉,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继续装睡。因为一旦妖怪发现他醒了,他可能会死得更快……”

  阿廿的表情慢慢从憋笑转为严肃,“你是说……薄云天害怕下一个失踪的是他自己?”

  “薄云天可能不是在找人,他是在找笙闲长老失踪的原因。”

  悬阳看着她因为惊诧而崩得紧紧的脸,伸手轻轻抚了一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阿廿也不躲,眼睛睁得更大了,“这个猜测,太像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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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蕉鹿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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