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内应
慵十一2022-03-07 08:352,958

  腊八是疼醒的。

  周围黑漆漆的,他侧脸贴在地上,湿寒的地面压不住浓重的血味……是他自己的血。

  身上疼得厉害,腊八艰难的伸手,想摸一张琉璃棉纸给徐应物传信,然而摸了个空。他想翻个身,没翻动,想呼救,开口却没蚊子哼哼动静大。

  少年挣扎无果,迷迷糊糊想起晕倒之前的事。

  前一夜,有人从身后来,抬手敲在他后颈。少年倒地,琉璃棉纸散落在身边。那人似乎怕他没死透,又照着他后心捅了一刀。腊八晕得死死的,没什么动静,那人约莫以为腊八断气了,拖着他的“尸体”,丢到临云堂后一口废弃的枯井中。

  腊八叹了口气,原来自己是在井里……

  他又试着挪了一下,勉强靠着井壁斜腰拉胯的坐着,剧烈的痛楚冲得他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猛然察觉哪里不对。

  被打晕之后的事,他自己是怎么看见的?

  腊八想起鹿未识之前说过的话,不用看,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做梦一样。

  他真的知道了那人如何下刀,如何将他拖走,甚至知道那人带着的漆黑的面罩……

  真的不用回头,甚至不用醒着,莫名其妙的就知道了……

  这是误打误撞,被打通了什么关窍吗?

  腊八一时分不清自己是疼还是兴奋,一颗心怦怦乱跳。

  如果他的念境也可以像当初鹿未识那样超越五感,那是不是也可以像她那样靠念境知晓一切,甚至……可以试试给外面传信?

  少年立刻来了精神,连疼痛似乎都轻了,屏息凝神,翻掌聚气。

  然而没多一会儿,他便丧了下来。

  整个别云涧,除了鹿未识,没人知道如何遣境通识,鹿未识自然也没教过他这些。单靠从徐应物和临云堂这两处学来的一点心法,根本应付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开窍。他越是刻意凝神,越是神息散乱,折腾到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靠着井壁奄奄一息。

  这蔫头耷脑的少年并不知道,一只通体透明的小雪雀正从他颈后冒出来,顺着井口无声的飞了。

  夜色被冬至的寒意侵得紧了,透明的鸟儿似乎得到了某种指引,抖抖翅膀朝流觞阁方向去了。

  它飞得很快,在流觞阁门外,和正在往外溜的鹿未识擦肩而过。

  鹿未识感觉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等她迟钝的脑袋转过去看时,那无声无影的雪雀已经进到门里去了。

  雪雀一直往里,在人群里准确的找到了徐应物。

  在它落在徐应物肩头的那一刻,外面鹿未识刚刚转到侧廊的脚步骤然顿住了。

  此刻的藏书阁中,还有些疲惫的夜悬阳突然打了个激灵。

  无恕吓一跳,稀里哗楞的冒出来。还未等这链子定神,那虚弱了一天一夜的尊使已经起身,一阵风似的从窗口出去了。

  鹿未识的心正在狂跳。在她面前长长的侧廊里,每个廊柱前的守卫都已经被放倒,尸体齐齐倒做一排。离她最近的地方,一个骨瘦风欺的少年白衣染血,正钳着一个侍卫的脖子。

  对视片刻后,那少年的匕首隔断了侍卫的喉咙,在喷溅的血色中对鹿未识挤出一个密不透风的笑,“鹿姐姐,好久不见。”

  流觞阁中,雪雀正伏在徐应物耳边。腊八实在太虚弱了,那小雪雀的信语断断续续,很快消散得干净,徐应物只隐约听出了“内应”两个字……

  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身侧有杯盏碎裂之声。转头看去,阁中一大半人都抚着肚子,神色极为痛苦,还有一些勉强清醒的,也已经面色发灰,手脚无力,明显是中毒了,连李倾苇也不例外。

  徐应物拿过一直没碰的杯盏嗅了一下,“圣主,酒里有东西!”

  薄云天年纪大了,一杯酒端在手里只抿了两下,此刻算是少数清醒的几个人。

  外面喊杀声已起,薄云天站起身,“怎么回事?”

  徐应物已经抽剑在手,“我也是刚收到信报,风蝉山有人……”

  他话没说完,门口惊风扰动,一个身影从门外跌进阁中,重重砸在了地上。

  那人似乎毫无知觉,直接翻身从旁边捡起一把不知谁掉落的佩剑,撑着剑身站起来。

  “未识!”徐应物顾不得自己跑起来有多难看,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扶住她。

  鹿未识的嘴角在流血,低声道:“师叔,上次的信报……我们还是轻敌了。”

  流觞阁的门口,风作寒步履从容的走进来。上百个遮面死士护在他左右,寒刃的光比满阁的烛火还要晃眼。

  此刻别云涧还能站起来的总共也没有十个人,连鹿未识和徐应物在内,几人站成一排挡在薄云天面前,纷纷抽出兵刃,与风蝉山死士对峙,维护着一个门派最后一点威严。

  风作寒就站在死士中间,“晚辈风作寒,见过别云涧圣主。”

  薄云天看着来人,“风二少主,你大动干戈闯我别云涧,意欲何为?”

  风作寒孩子似的笑,“鹿姐姐之前跟我约好的,她说我可以来别云涧找她玩,我就来了。”

  他经历了一次大伤,说话比之前还虚弱,听得人喘不上气,“可是,你们好像不太欢迎我呢……”

  阿廿犹豫了一下,“师叔,我……”

  薄云天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解释。

  这老头还算镇定,一双眼死死盯着风作寒,“别云涧守卫森严,你如何能悄无声息的进来?”

  风作寒用满是鲜血的手挠了挠头,“森严吗?我进来的时候,守卫都躺在那儿偷懒呢,叫都叫不醒。”

  “你把他们杀了?”

  风作寒摇头,“可不是我杀的,我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没动静了……”

  徐应物的眉头皱起来,“你在别云涧的内应,是何人?”

  “内应?”风作寒眨了眨眼,目光落到鹿未识身上,“鹿姐姐,要不你来猜猜他是谁?”

  此话一出口,鹿未识再迟钝的脑袋也知道风作寒暗指何人,“你什么意思?”

  “鹿姐姐如此聪明,何必明知故问呢,谁与我相熟?谁最近待在别云涧,谁又有本事暗中做下这么大一桩事?”

  薄云天的脸色立刻变了,“你是说……夜悬阳?”

  “不可能!”

  “不可能!”

  徐应物和鹿未识同时开口。

  这二人正挡在薄云天身前一左一右,薄云天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向徐应物,“你竟也……”

  风作寒笑了,“薄圣主,看来您这别云涧里,信任我悬阳哥哥的人还真不少啊。堂堂南境第一大门派,如今败落得三大弟子一个不剩,我悬阳哥哥真是功不可没。”

  鹿未识抬剑指着他,“休要胡言乱语。”

  风作寒捻了捻指尖的血迹,看向鹿未识的眼神有些怜悯,“鹿姐姐,我知道悬阳哥哥很特别,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被他迷惑是情理之中,可你不该信任他,信他的人……都会死的!”

  “我信与不信,夜悬阳都不可能与你为伍!”

  “鹿姐姐此言差矣,悬阳哥哥从十岁起就在风蝉山了,直到舍寻长老离世后,他依然没有离开,你有没有想过,他那样的性子,若真与风蝉山为敌,会忍气吞声十多年吗?”

  徐应物瞪着他,“风作寒,你父兄皆因夜悬阳而死,你说他并未与风蝉山为敌,是在痴人说梦吗?”

  “那不过做了个局罢了,是我惦记着圣主位,想了法子杀兄弑父……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悬阳哥哥其实是个善人……他从来不杀生的。”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站不住了。

  鹿未识却心底一紧。

  不杀生这件事被风作寒先说出来,真的也成了假的。

  此刻她再说夜悬阳不能杀人,便再没有人会相信了……风作寒这些话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薄云天和其他人听的。

  她握着剑柄的手都起了青筋,“风作寒,你擅闯别云涧,害我门中弟子,我先杀了你,再去揪出内应不迟。”

  风作寒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轻轻挥手,他身旁的死士立刻又朝前逼近了两步。

  鹿未识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眼都没眨,提剑就上。

  她打架从来都是奔着玩命去的,仗着自己不疼,拼起来不管不顾。夜悬阳训过她很多次,她倒也不反驳,乖乖挨训,但屡教不改。

  此时鹿女侠正值心底闷火憋得要炸,加之近来习武的确勤勉,出手格外利索,没多大功夫,竟撂倒了七八个死士。

  别云涧其他人也纷纷挥剑迎上。然而毕竟只有十来个人,面对上百死士,哪怕再破釜沉舟,也不可能占上风。

  很快,别云涧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两个人,鹿未识和薄云天。

  徐应物半歪在鹿未识身后的一张矮桌旁,嘴里一个劲儿的冒血。

  阿廿回头想去扶小师叔,转身的功夫,薄云天顺着流觞阁后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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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蕉鹿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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