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刚刚下楼,刘瑾良便举步如飞地跟了下来,走到马小小身边,将两样东西交到她手里。马小小一看,不禁大喜,原来却是一部手机与一把车钥匙。程笑白了刘瑾良一眼,对马小小说:“当初你失踪之后,交警大队在摩天岭找到了你的车,手机也放在车内,于是便将车直接拖回了总部。这家伙这半年来,几乎天天都在为你保养着,功劳可不小啊。”
马小小连声致谢,众人一起走下停车场,韩虎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坐马组长的车了。”刘瑾良眼睛一瞪,说:“你自己没车吗?咱们这么多人,哪里坐得下?”韩虎取下墨镜,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说:“砍脑壳的土二贼,咱们才六个人,两辆车,怎么坐不下?”刘瑾良哼了一声,不再理他。马小小说:“我先回家接了凌霜,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嘛。”
自马小小走后,杨凌霜便一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生性恬静,倒也不觉得枯燥,只是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多了一丝不安。
韩虎软磨硬泡地坐在了马小小的副驾驶位,一路上尽说些没有含量的无聊语言,孙襄听不下去,在半路上转到了程笑的车里。殷月哀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飞驰的高楼,她对于不关心的人和事,向来都是任你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接到杨凌霜之后,两辆车,七个人,便直接往苍县而去。
韩虎没想到马小小说要接的人,竟然是这么一个俊美的少年,心中顿时升起了敌意。两辆车在高速路上飞驰,韩虎见自己往往十句话中,马小小才偶尔答上一两句,而殷月哀几乎从一开始就没理会过自己,无聊之下,于是将目光转向了杨凌霜:“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殷月哀正呆呆地望着窗外,听到他这句问话,差点没噎着。杨凌霜也是一愣,答道:“我……男的……”韩虎点点头,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在哪里?”一口气抛出三个问题,杨凌霜怔了一会儿,见马小小并不作声,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于是试探性地问道:“阁下是户部官员么?”这一下该轮到韩虎哑然了,殷月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马小小也不禁莞尔。
杨凌霜单纯老实,韩虎却十分奸猾,在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无厘头对话中,车子很快便到了苍县,一位姓贾的胖探员接待了她们。
苍县历史悠久,早在新石器时期,就有先民在此栖居繁衍。而近代,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徐向前、李先念等,都曾在此运筹帷幄,挥师作战,因此素有中国红军城之称。
对于苍县,马小小并不陌生,她的老家鼓城山降龙坳便坐落在苍县境内。而程笑与孙襄刘瑾良三人,当初为探查七煞组总部位置而去的七里峡米仓古道,也是属于苍县管辖范围。
那姓贾的胖探员个子并不高,圆圆滚滚的像个大皮球,模样十分憨实。他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忙不迭地自我介绍:“各位……各位领导好,我……我叫贾旺,大家都……都叫我‘贾胖子’。”马小小客套了几句,说:“大家都是同僚,不必拘谨。我想先了解一下案情的资料。”
贾旺十分规矩老实,不知是不是三棱剑的同事下来,他有些紧张不安,总之众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听他称呼自己等人为“领导”,都觉得他可爱得有趣。刘瑾良先入为主从心底看不惯韩虎的为人,原以为他会趁机大肆吹捧自己一番,没想到他此时却表现出了和蔼的态度,为了让贾旺放松,搭着他的肩膀,一路说说笑笑往资料室走去。
贾旺拿出一个文件夹,说:“这次的案子十分诡异,所长与其他同事一早就去了长滩村。长滩村有居民两百多户,人口一千多,以种植蔬菜为主。昨天下午,所里接到报案,有村民在自家菜地里发现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我们赶到现场后,拍下了这些照片。”
从文件夹里取出几张照片来,马小小接过一看,只见死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性,普通农民装扮,衣衫不整,显然在死之前与凶手曾发生过打斗。死者的右小臂从肘关节处断裂,而断下的小臂就在尸身旁边,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死者的头盖骨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一张特写照片显示,头上的洞内空空荡荡,脑组织等物全都不翼而飞。然而让马小小特别在意的是,无论是死者断下的手臂,还是头上的破洞,其创口都参差不齐,像是被野兽用牙咬的一般。
贾旺继续说:“当时咱们的探员正在走访调查,忽然有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在他家的房后面也发现了一具尸体,同样是残缺不全的。大家正疑惑不解时,短短两三个小时内,先后又发现了三具情况相同的尸体。这是我县自建国以来最大的血案,所长大为震怒,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凶手,于是大家都连夜加班加点的排查。”
“昨天晚上十一点多钟,一个经营果园的老汉家说在松林山自家果园内见到了僵尸,吓得手脚发软,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中,先前大家都怀疑是因为连续的血案,让老汉家心里紧张产生了错觉,但细问之下,老人家不像在撒谎,所长觉得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当即组织警力上松林山探查。结果搜查了大半夜,什么都没有见到,后来我们大家无功而返准备下山的时候,发现有两名探员却失踪了,我们通过对讲机喊过,但没人回答,后来我们又在附近进行过搜查,却也没见到人影。”
程笑接过马小小手中的案情资料看了看,无非都是一些笔录,并没有多大线索,唯一有价值的,也只是几十张五名被害人的照片及资料。马小小问贾旺:“你昨天也参与了调查么?”贾旺点点头:“所长今天早上向三棱剑报告了情况后,命令我留下来接待各位。”马小小说:“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去长滩村看看。”说着带领大家就往外走,贾旺跟出来,嗫嗫喏喏地说:“我……我也跟你们一起去。”马小小想了一下,点头应允了,于是一行八人当即往长滩村赶去。
长滩村坐落在东河之滨,因河滩从上游连绵延伸下来而得名,村子背靠松林山,村中绿色植物遍野,沿岸柳树丛生。已是仲夏时节,柳枝抽条,各种时令蔬菜争相旺盛,端的是山清水秀,一片祥和。只是昨日发生的恐怖血案,让整个小村庄上空弥漫着沉沉阴云。
天色已晚,苍县派出所魏所长带领着十几名探员在村口迎接着,马小小见这所长一脸风尘,想必是这件案子已令他焦头烂额了。所长一行人仍旧没有提出有价值的线索,这件案子处处透着诡异,最后两眼一瞪,只有等着总部的专案组来解决了。
客套一番之后,马小小说:“大家都费心辛苦了,魏所长,要不您先带着大家回去休息,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了。”魏所长心中满是不屑,暗想三棱剑派来这么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能起多大作用,我几十年的刑侦经验,难不成还被一个后辈比下去了。表面上唯唯诺诺,又担心起自己会因为办事不力而受到处分,程笑等人好言相慰着,他才诚惶诚恐地与手下探员回去。
贾旺强烈地再三请求留下协助查案,孙襄十分欣赏他的尽职之心,于是也帮着向魏所长说情,魏所长倒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贾旺问:“马组长,咱们该从哪里查起?”马小小沉眉不语,刘瑾良说:“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有两处疑点。第一,那位果农声称见到了僵尸,虽然在笔录中看不出是在做假证,但五名被害者死的情况十分惨烈,他为何却能在所谓的‘僵尸’手下逃生?第二,失踪的两名探员又是怎么回事,会不会也跟僵尸有关?”
马小小说:“那咱们现在就先去找那位果农,问一下详细的经过。”贾旺说:“这位果农叫李建国,今年有五十多岁了,儿子媳妇都在城里居住,前些年把他老伴也接了去,但李建国放心不下他那几亩的果树,始终不肯进城。我认识他家,我带你们去。”
长滩村地域虽大,但大部分土地被用来种植蔬菜,两百多户人家聚集在松林山脚下,房屋鳞次栉比,狭窄的小巷子纵横交错。僵尸袭人的传闻在村中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便已紧闭了房门。贾旺带着众人在巷子中拐弯抹角,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在一户人家前停下。
这是一座不大的小院落,典型的农村房屋,屋里有灯光透出。门前一圈小围墙,一扇铁门紧紧关着,并未上锁。贾旺说:“这就是李建国的家,如今是他一个人在家住。”说着便朝着院内大喊着:“李建国,市里的专案同志来问你一些事,你快开门。”院中的狗儿听到人声,不停地吠着,霎时间,村里其他的狗也相互呼应,在这安静的小村里,只闻犬吠声此起彼伏,有一种说不上的诡异感。
贾旺喊了两声,不见李建国出来,轻轻推开铁门,打算直接进屋。忽然窗口映出的灯光闪了一下,立即变得漆黑,贾旺纳闷的喊道:“李建国,你搞什么名堂?天黑了不点蜡,招魂呢?”孙襄被他这句俏皮的土话逗得正想发笑,忽见韩虎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对着院墙右方一声大喝:“什么人!”程笑也拔出手枪绕到右方,只见一个小小的黑影儿从墙上跳下,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只听李建国家后方一声“咣当”之响,似是木门关闭的声音,贾旺大叫一声:“不好,李建国这老小子从后门跑了!”马小小当即说:“小哀,你与襄儿去协助程笑,其他人跟我去追李建国。”
李建国的房屋后门外是一条小路,直上松林山,刘瑾良边追边说:“看来我的推断没错,这李建国就是这几起凶杀案的关键。”马小小的腾蛟剑一直缠在腰间,此时也拔出在手,举步若飞,朝山上追去。韩虎似乎一刻也不愿与马小小分开,自由散打冠军的体格自然也不能小觑,紧紧跟在她身后竟也一步不落。杨凌霜步伐轻盈,奔跑如在草上滑行,与马小小相隔仅一两步。只有刘瑾良与贾旺二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渐渐与他们拉开了距离。马小小回头喊道:“阿良,你跟贾长官在原地等我们,如遇到可疑的人进出李建国的家,立马逮捕。”
马小小三人都身负武功,眼见着李建国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足两百米的距离,应该瞬间就能追上。韩虎大喊道:“李建国,站住!不然我开枪了!”李建国丝毫不以为意,仍是没命的向山上狂奔。韩虎暗骂道:“想不到这砍脑壳的土二贼体能还真不错。”再追一阵,却见李建国的身影在前方倏地消失了,马小小三人大吃一惊,其时天虽然已经全黑,但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三人距李建国本已不足百米,可眼睛都没眨一下,李建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三人不由得停下脚步,韩虎似乎不能相信这超乎常理的现象,见马小小横握着腾蛟剑,一步步向前逼近着,有心在她面前表现一番,举着枪说:“小小,前面可能会有危险,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马小小说:“没事,咱们一起去。”韩虎听她说到“咱们”二字,当真心花怒放,当先向前走去。
三人走到李建国消失的地方,赫然见到崎岖的山路边有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土坑,约有一米深,一个人影蜷缩在坑内蠕动着。马小小问道:“你是不是李建国?”问了两遍,不见那人回答,从地面看去,那人匍匐着身子跪在土坑内,头埋在胸前,背脊不时地抽搐着,行为十分怪异。
韩虎举枪喝道:“喂!你个砍脑壳的土二贼,你搞什么把戏?赶紧上来!”那人仍旧不答话,抽搐一阵,突然身子一歪,斜斜栽倒在土坑内。马小小三人大感疑惑,韩虎说:“情况有些不对,我下去看看。”马小小说:“当心点。”得到马小小的关怀,韩虎更加所向无敌,将手枪往后腰一插,纵身跃进土坑,搬过那人身子,忽然感觉手掌中湿滑滑的,竟是一手的鲜血。韩虎一惊,猛然见到那人的脖子上有一条长达十公分的血口,似是利器所伤,几乎将整个喉咙都割断了。
那人还在拼命吊着气,每呼吸一下,喉管处就冒出一串血泡,显然只是在徒劳挣扎而已。韩虎捂住他喉间伤口,将情形给马小小说了,马小小也跃下坑来,见那人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于是抓紧问道:“你是不是李建国?”那人奋力地点了点头,马小小还想再问别的,却见李建国喉咙咕咕有声,似要说出什么话来,却吐出一口鲜血,抬了抬右手,双眼一翻,就此死去。
马小小眉头紧锁,心想李建国是此案的关键人物,却突然之间在自己眼前被莫名其妙的杀害,而自己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到。她在跳下土坑之前,曾细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此处属于松林山的半山腰,草深林密,若想藏匿一两个人,的确十分容易。对韩虎说:“我先前推断村中被害的那五人,是由李建国出于某种原因而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的,目的是为了嫁祸给他口中所说的‘僵尸’,但此时他却在咱们眼前被害,这说明他背后还有人,至于跟他是不是同伙而杀人灭口,却不得而知了。”
这土坑直径仅仅两米有余,空间十分狭小,现在其中又摆着一具尸体,更显局促。马小小与韩虎二人蹲在土坑内,韩虎闻着她身上的体香,又听她吐字如玉呵气似兰,不由得心旷神怡,惟愿此刻永远停留。马小小不见他回答,转头看见他如痴如醉的神情,秀眉微蹙,轻咳了一声。
韩虎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一般,尴尬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地说:“啊……这个……咦?这啥玩意儿?”突然见到李建国摊开的右手中握着一样东西,拿起来一看,却见是一张记忆卡,马小小接过来将它装入兜中,说:“一个普通的果农手中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回去让阿良看一下……”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坑外杨凌霜一声大喝,马小小赶紧跃出去,只见杨凌霜脚下如飞,朝前面奔去。
马小小没做犹豫,瞬间赶到他面前,问:“凌霜,发生何事?”杨凌霜摇摇头,手中握着一支约二十公分长的短箭,说:“刚刚有人从这个方向朝我射来这支弩箭,我接在手中追过来时,却并没见到刺客的影踪。”马小小看着那支短箭,造型十分普通,在黑市上随处都能买到,心想:“能从凌霜的眼下逃走,看来来人的能力不容小觑啊。”
韩虎也从坑里爬了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马小小刚想说明,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程笑打来的,称已经抓住了那个黑影。
马小小三人回到李建国的家门前,却见只有刘瑾良独自一人在墙后探头探脑地张望着,马小小问:“贾旺呢?”刘瑾良说:“你们刚走不久,他就说闹肚子,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马小小皱了皱眉,将记忆卡交给刘瑾良,说:“你想办法看看这里面有些什么线索。”又打电话通知程笑等人到李建国家门口汇合。
不多时,贾旺提着裤子从李家围墙左方急匆匆地跑出来,边跑还边惊慌失措地叫道:“马……马组长,闹……闹鬼了!”马小小问:“怎么回事?”贾旺圆嘟嘟的脸上全是冷汗,胆颤心惊的正要说话,却见程笑带着孙襄与殷月哀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
马小小叫贾旺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贾旺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说:“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一个下午都在闹肚子。我本在屋后的茅房大便,忽然看见茅房的墙上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那张脸披头散发的,没有眼珠子,一张嘴却有这么大!”双手做了个夸张的手势,继续说:“我吓得一跤摔到了地上,再爬起来时,那女鬼已经不见了。”程笑朝孙襄点点头,于是殷月哀陪着她跟贾旺去茅房查看。
马小小将李建国被害一事说了,叫刘瑾良通知县派出所里的同事前来验尸,又问:“这孩子是谁?”程笑说:“这就是那会儿趴在墙上的那个小黑影。这里的道路跟迷宫一样,我们转了好久才追上他,可是我问他的时候,他却什么话也不肯说。”韩虎笑道:“哦?砍脑壳的土二贼,这小鬼还挺有骨气嘛。”谁料那孩子当即反唇道:“你这老鬼是个耙耳朵!”“耙耳朵”是川话中骂人的语言,形容一个男人当不了家,事事都得听老婆的。
韩虎并不着恼,哈哈笑着,偷眼望着马小小,马小小柔声问:“小朋友,你是本地人吗?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爸爸妈妈会着急的。”又故意对程笑说:“让这孩子回去吧,他这么小,又能知道些什么。”程笑会意,她也看出这孩子性子要强不肯服输,于是以退为进,说:“小朋友,姐姐吓到你了,你赶紧回家睡觉吧,外面有僵尸,晚上可千万别出门了。”果然不出所料,那孩子急了,连声说:“我知道的!我见过那些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