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月哀也不知气得还是累得，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问道：“小……小小姐，咱们这又是……穿越到哪里了？怎么那个石窟里面却是这么个地方？”马小小将情况简单做了一下说明，问：“你怎么跟僰人打得火热？”
殷月哀气呼呼地说：“我哪知道什么薄人厚人！当时我正把绳子栓好，忽然被一个人绊倒，等我爬了起来，才发现身边竟然有千军万马。我发誓，刚进洞的时候根本就没这些东西！后来这些人不由分说就跟我打了起来，我问他们是谁，也没一个人理我，只是蛮横无理地向我动手……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这不是穿越了，而是在幻境之中？”
马小小点点头，说：“所以咱们要出去，必须得杀了明军主帅刘显。”殷月哀哼了一声，说：“这些蛮子太不讲理了，若在平时，鬼才愿意帮他们！”程笑说：“你不帮他们，那就只能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被哪个蛮子看中，抢回去当个小蛮婆呢。”殷月哀噗嗤一笑，说：“要做‘蛮婆’，那也是你啊，嘻嘻……”程笑脸上一红，啐道：“就你鬼话连篇。”
马小小说：“行啦，现在还不是说笑的时候。咱们现在一鼓作气冲往明军后方，杀了刘显。”殷月哀兀自忿忿不平地说：“这些蛮子也太过阴险了，现实中打不过明军，就只能在想象中过过干瘾，而且还搞下这么一个邪法，把我们也搅了进来。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
马小小笑着说：“好啦，再怎么不甘心，咱们也被卷进来了，所以只有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玩啦。再者说，僰人以寡敌众，确实英勇慷慨，你就别数落他们了。走吧。”程笑不会骑马，于是三人共乘着两匹马朝明军冲去。
马小小与程笑二人当先，迎面一队明兵还没做出反应，即被三人连番砍死。马小小叫道：“刀太短了，抢他们的长矛。不要恋战，一直往里冲。”胯下的马是明军冲锋陷阵的战马，全身重铠，速度又快，一路所遇明兵不是被刀剑砍死，就是被马撞个半身不遂，当真所向披靡。
三人策马越过层层重围，每人分别夹手夺过一根长矛，将刀剑收回，一路横挑斜刺，渐渐深入明军后方。眼见一座木制高台就在百丈之外，台上站着三四人，几面大旗迎着夜风招展，料知便是明军主帅刘显。
这刘显乃是明朝的抗倭名将，官至太子太保，曾镇守广东，率军赴福建援助抗倭，与戚继光等连破倭寇，保得大明朝东南疆域无虞。马小小心想若不是在幻境之中，便再借她一个胆，她也不敢向刘显挑衅。
明军见三人来势凶猛，主帅面前，更不敢稍显胆怯，呐喊着挺矛齐齐刺来。马小小三人又抽出刀剑，以长矛格挡，奔到近处，再以刀剑直斩头颅，明兵个个碰着即死。眼看着距离主帅台越来越近，忽然一声号炮响，原本散斗的明兵纷纷向后退却，马、程、殷三女微微一怔，但见居中一位金甲将军手中令旗一挥，四队精兵金戈重甲当先冲来，左右又各有三队精兵包抄而来，三人大吃一惊，慌忙纵马后撤。
那将军又挥动令旗，前四队为后，左右六队变为前，当中一支骑兵冲出，两边六队整齐划一地卷来，远远观去，明兵阵形赫然，像是一条恶龙一般，有爪有足。当中骑兵不动，两侧步兵即向前攻，骑兵一进，步兵立即回防，后四队更是铺天盖地卷来，潜则不测，动则无穷，齐齐向三人冲去。马、程、殷三女相顾大骇，马小小更是脸色惨白，大叫道：“这……这是龙飞阵！快跑！”
兵法中有以天覆地载、风扬云垂四阵为正，又有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四阵为奇，四正四奇总为八阵。每一阵的变化又极尽繁复玄妙，古往今来，多少名将靠此八阵攻城克敌，无往不利。昔年韩信仅凭“蛇蟠”一阵，便将西楚霸王围困于垓下；诸葛亮也只“略懂一二”，就以八阵图功盖了三分国；晋将马隆依八阵图作偏厢车，仅以三千五百人进攻在凉州作乱的羌人，从而平定了羌乱；而岳飞也曾以此阵破了牛头山圣驾被围之困。八阵图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龙飞阵作为“四奇”之首，是以八阵中二十四阵奇兵，在震木方位主开门的六个阵合成，确是具有降龙伏虎之力。眼前明军所摆的“龙飞阵”虽精简浓缩了许多，但变化之繁复依然不容小觑。马小小虽然认识此阵，但并无破阵之法，一见之下，怎不肝胆俱裂？心知若是被龙飞阵困住，自己三人必死无疑。眼下的情况虽是在幻境之中，但若是没能破除幻境而先身死的话，那将会坠入混沌，永劫不复。
马小小心想趁着阵法未成，先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去杀什么刘显！程笑与殷月哀虽不知龙飞阵是什么东西，但见马小小花容失色，语声慌乱，一反常日沉稳冷静的作风，也知道目前处境不妙，急忙调转马头往回冲。但龙飞阵的精妙实在太过玄奥，阵法一旦催动，又怎么能容得三人逃脱？只见两侧精兵紧紧包围过来，中间骑兵之后又有八队步兵蓄势以待，而在他们身后，更有一排黑黝黝的火炮齐刷刷地排列着，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马、程、殷三人殊死抵抗两侧合围的精兵，还没能有所成效，居中的将军令旗一挥，两侧精兵向后退去，中间骑兵猛冲而至，马小小与殷月哀分扯马缰向左右一闪，三人顿时被骑兵冲散。马小小与程笑合骑在一匹马上，见那将军又催动阵法变幻，只觉眼前尽是人影，教人目不暇接，刚荡开前面的几根长矛，左边却又刺来，方位之匪夷所思，令两人胆颤不已，若不是仗着应变奇速，恐怕早已被刺翻落马。
程笑也看出关键就在于居中那将军手里的令旗，于是叫道：“往前靠近一些，你掩护，我想办法杀了中间那指挥官！”说话简单，可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龙飞阵右翼变幻莫测，马小小策马刚刚踏前一步，反被逼退两步，又如何能近前？而两人距离那将军尚有百米，程笑一手握着藏刀，一手提着长矛，力道虽强，却也不能由这么远的距离飞掷伤敌，忽然想起腰间的“折翼蝴蝶”来，不禁心下一喜。
程笑自一落入幻境中，立马遭逢强敌，见对方均是长矛大刀，自然而然便以手中藏刀对敌，一时倒没想起自己还配有手枪这类先进性武器。此刻忽然想到，立即扔掉左手长矛，右手藏刀荡开几根刺来的矛头，刀交左手，拔出折翼蝴蝶，也来不及瞄准，对着那将军的方位抬手就是三枪。伯莱塔手枪威力虽强，但有效射程却只有五十米，及远了，在空气的摩擦与阻力中不免发生偏差，加上慌乱中没有准头，三发子弹全从那将军耳边擦过。
火药本为中国四大发明之一，自唐代术士从炼丹炉中发明之后，便奠定了此后上千年的战争形势改变。在宋代开庆年间便已出现了突火枪，这也算得上是现代手枪的老祖宗了。到了元代又发明了“火铳”，朱元璋在建立明朝的战争中，火铳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到了永乐年间时，更是组建了“神机营”，全营装备火铳。而至嘉靖年间，火铳便被更为先进的“鸟铳”所代替，鸟铳是明朝兵仗局仿造西洋“火绳枪”而造，此枪在世界枪械制造史上有着里程碑的意义，被视为现代步枪的直接原型。鸟铳改良了火绳枪的弱点，提高了发射速度，增强了杀伤威力。
然而即便是如此，鸟铳又怎能与初射速达每秒三百七十多米的伯莱塔手枪相提并论？其威力之强，速度之快，令明军是想都不敢想。却也正因为这样，那将军虽然被子弹破风刮得耳朵生疼，但不明其物，也就自然成不了“惊弓之鸟”。
程笑开了三枪后，心下一急，更想冲近前去将他的脑袋打爆。身边的明兵确也被枪声震慑了一下，但只呆了两三秒，又团团攻来。马小小叫道：“打身边的人！”程笑回手“砰砰砰”连开四五枪，每一颗子弹都被一个不怕死的明兵以宽广的胸怀容纳。
居中的将军见敌人用上了火器，令旗一挥，阵法突变，中间的骑兵与左翼的精兵互换了位置，后面的八队精兵也席卷而来，龙飞阵瞬间变为蛇蟠阵。程笑的枪中只剩下七八发子弹，加上备用弹夹，也不过二十来发，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实在是杯水车薪，只好依然用藏刀拒敌，等形势实在危机时，才偶尔开上两枪。
殷月哀一人一骑在左翼重围中早已苦不堪言，听见程笑枪响，身边包围之势立时减弱，但要冲过去与她们会合，却也是万万不能。她砍杀了半天，竟没伤到一个敌人，不禁怒气勃发，激起了心底的倔强之念，决心非要杀他几人才肯罢休。一边挥刀自保，一边暗骂僰人大军没有良心，这么久也不见前来相救。
而僰人在明军的攻势下，败象已经显露，再加上明军的火炮轰炸，所剩之人已不过十之二三。更何况明军所摆的阵法何其厉害，这群莽夫又怎能与之抗衡？
殷月哀依然向马小小二人靠近，左矛右刀抢攻了无数次，都被阵法挡了回来，而每一次均是险象环生。殷月哀怒不可遏，明军后面的炮声又不断传来，更增心烦意乱。只见她双眼通红，浑身血污，舞着长矛藏刀就如修罗恶煞一般，平日里的俏丽模样哪里还存有半分？在这战场之中，太极如意劲毫无用处，仅能护得周身平安，但被困阵中，迟早也会力竭而死。
殷月哀胯下的战马早已被明兵伤得体无完肤，护身的重甲被一片片挑落，眼看已坚持不了多久，殷月哀心焦如焚，情知若是没了战马的依托，自己立即便会遭受乱刀分身之厄。遥遥望见马小小与程笑二人身边的围兵更多，知道自己冲不过去，她们也是不能过来的。战了大半夜的时间，殷月哀早就觉得累极，心想此刻的凶险，比曾经在宋朝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否安全脱身，实是看不到一丝希望。心中一阵凄苦，便生了气馁之念，暗想：“我不想害人，但命运如此，又怎么能由得我选择？世间没有双全之法，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两手一垂，便想闭目待死。
双眼闭上的一刹那，口中轻轻唤道：“武哥……我来了……”恍恍惚惚中，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声音：“小哀别怕，我在此！”殷月哀猛然睁开双眼，见身边七八根长矛已近在咫尺，心中咯噔一下，身子后仰，慌忙举刀一一格开，张口叫道：“武哥！武哥你在哪里！”耳畔除了如潮的喊杀声，以及震耳的炮声之外，再无其他。忖道：“刚刚是幻觉吗？还是武哥真的就在身边？”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殷月哀身陷重围不得逃脱，心中又有一个抉择挣扎不已，身心双重压力之下，不禁万念俱灰。但似真似幻间，仿佛又听到了文武的声音，这才重新激起了斗志。人活着就怕没有念想，觉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并非超凡入圣，仅仅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而一旦心中有了一个坚持，有了一个向往，那即便是千难万险，也会毫无畏惧。
殷月哀念着文武，陡然间豪气勃发，抬头向明军之后的一排火炮望了一眼，一咬牙，策马反向阵法中间冲去。阵法的中心乃是全局的关键所在，防范自是非同小可，单枪匹马地冲过去，无疑是自寻死路。殷月哀冲了一阵，见身边明兵如潮水般涌来，忽然调转马头，斜刺里朝左边奔去，没奔多远，又转身回来，继而再斜向右后方。布阵的明兵估计也被殷月哀此举搞得晕头转向了，见她这自杀不像自杀，破阵不像破阵的冲法，一时均感茫然。然而右后方正是变阵之后的蛇蟠阵主力所在，她这么大咧咧地冲过去，焉有活命之理？
殷月哀冲到右后方之后，目测距离火炮已不过十多米。然而蛇蟠阵首尾相应，居中那将军见前段已将马小小与程笑攻得毫无还手之力，又见殷月哀在后段落单，令旗一挥，后段如神龙摆尾一般卷来。殷月哀强撑着一口气，将藏刀一扔，左手挺着长矛一面抵挡如山的攻击，右手一面以迅捷之势取出用来攀崖的飞爪，看准距离最近而正待发射的一门火炮，使出太极如意劲，飞爪直直向炮口飞去，在炮筒前绕了几圈，爪尖反向扣住了麻绳。殷月哀猛地一夹马肚，转身向后狂奔，便再晚上一秒钟，难免被万刀砍死。殷月哀心脏跳得比马蹄奔跑还快，这完全是以命相博，成败全在这一举之间。
战马受伤虽重，但这急冲之下，也不下上千斤的力道，殷月哀感觉手上麻绳一松，挥矛挡开身边的明兵，右臂疾震，收回了飞爪。就在同一时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落在蛇蟠阵当中，当场便有数十名明兵被炸飞。居中那将军大急，但此刻阵法已乱，无论他怎么挥旗，断成两截的死蛇也没那么容易就还魂。
马小小与程笑大喜过望，趁此机会向前猛冲，但座下战马也早已受伤不浅，马小小叫一声：“夺马！”和程笑双双跃起，面前一名慌乱中的骑兵只觉脖子一凉，便失去了知觉，倒也不觉得疼痛，毕竟被程笑一刀砍飞了脑袋，疼不疼也就无所谓了。两人还是合乘一匹马，趁着明军慌乱之际，朝着后方冲去。
殷月哀座下的马也近苟延残喘之际，她瞧见马程二人急速冲了过来，拍了拍马脖子，说：“马儿啊，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快逃命去吧！”纵身一跃，长矛刺出，从一名明兵右眼直贯脑后，再加上一脚踢落他的尸体，稳稳落在了马背上，一提缰绳，跟马小小二人汇合。
这些明兵倒也确实训练有素，只慌乱了一阵，在居中那将军的令旗之下，立马又恢复了阵法。但此刻为时已经晚了，两马三人已冲近了那将军跟前，程笑抬手“砰砰砰”三枪，子弹尽数从他额头射进。程笑冷笑一声，说：“说了要打爆你的头！你带着金盔又怎么样？难不成还是防弹装甲？哈哈哈。”
指挥官一死，阵法立时混乱，三人马不停蹄向前猛冲，却见前面几大队明兵挺矛也冲了过来，在他们身后，十几门火炮也重重对准了马、程、殷三人。三人刚从侥幸中破了阵法，可不想立马又死在炮火之下。
马小小大叫一声：“再夺马！”暂且不管前面冲来的明兵，三人以长矛一挑一个，瞬间就夺过了五六匹，马小小又喊道：“小哀，将它们拴在一起！”殷月哀挥着长矛护身，纵马向左边跑去，右手再掷出飞爪，在马小小座下的马脖子上一绕，接着手腕一翻，一个绳圈荡出，又套中另一匹马的脖子，不到片刻时间，加上自己胯下战马，一共便有八匹马被麻绳套住，紧紧排成一列。殷月哀与马小小同时纵马猛冲，八匹马同心协力，如坦克一般朝着奔进的明兵冲去。马小小这么做，原是效仿古代作战时的“连环甲马”之法。
这连环甲马的法子，乃是前燕太原恒王慕容恪所创，他曾以两千铁骑痛击后赵十万大军，是他发明了冷兵器时代的重骑战术。一匹马的自身体重约有三四百公斤，再披上一身重铠，加上全副武装的骑士，全速奔跑起来，其瞬间的冲击力能达到一万公斤以上。更何况，连环甲马是多匹重铠战马联成一排奔涌而来，其破坏力可想而知。
冲到近前的数千明兵不禁大骇，想要转身奔逃，无奈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程笑哈哈大笑，骂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现在也叫你们尝尝这种滋味儿！”三人挥矛刺翻两侧的明兵，纵由八匹连环甲马向前狂奔，不到片刻时间，明兵也被冲散，眼看刘显的主帅台已不足两百米，忽听“砰砰砰砰”一阵连珠炮响，十几颗炮弹同时向马前落去，三人立足在马背上一蹬，跃起一丈来高，只听“轰隆”几声巨响，马匹被炸得四散。
三人脚一落地，立即躬身前冲，马小小和程笑扔掉手中长矛，以刀剑冲入明军丛中直如砍瓜切菜一般，殷月哀英勇无双，眼见面前一排长矛刺来，腰身一弯，双手横托长矛格挡，接着着地一滚，滚入明兵身后，反手一撩，矛头的锋刃尽数划中明兵腿弯，更不停步，再往前一扑，凭着灵活的身法绕开后继的明兵。
此刻掌管火炮的明兵已然再次装填完毕，殷月哀瞧得亲切，见一名炮手点燃了最边上一门炮的引线，暗提一口气，猛冲几步，手中长矛掷出，那炮手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长矛贯穿了胸膛。身后一排明兵反攻了回来，殷月哀肩膀一沉，抓住刺来的两根长矛，使出太极如意劲聚力一拉，两名明兵猛地向前撞来。殷月哀并不回头，顺势以手肘回击，两人大叫一声，捂着肚子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