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周新叶站在花店门口,他犹豫了许久都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花束。
“您好,请问是要买花吗?”长相甜美的店员前来询问。
“嗯。”
“是要送人吗?”
“探望病人。”
“哦,那来一束康乃馨吧,我再给你搭配一点满天星,有期望健康美好的寓意。”
“行,那就康乃馨吧。”
周新叶捧着花,来到病房,他看见季明坐在苏丽娜的病床旁,手里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于是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拿起一旁的花瓶,将枯萎的旧花取出,插入自己刚买的康乃馨。季明察觉到周新叶的举动,猛然回头,有些惊讶。
“周新叶?你怎么在这里?”季明站起身来,“不是说了你不要来这里的吗?”
看着季明紧张地东张西望,周新叶反倒冷静,“不用担心,我亲眼见到苏丽娜的家人下楼离开了我才走进来的。”
季明这才松一口气。
“她好些了吗?”
季明摇摇头,遗憾道,“还没醒,已经三四天了。”
“要是她……她一直醒不过来的话,你会照顾她一辈子吗?”
季明皱眉,他不解周新叶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是我将她牵扯进来的,我当然会照顾她。”
“那你……”周新叶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问了出口,“你不是想要去一座人少的岛屿,有一栋小小的房子,面向沙滩,每天能第一眼见到日出,过简单的生活吗?”
“你在说什么啊?”
“你的微博里是这样写的,每一次写下这样的期许的时候,你都会在结尾加上一个四叶草的标识。”周新叶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却耷拉下来,“你这是想要告诉什么人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季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不认识你们的人或许不会察觉,但是我知道,太阳跟四叶草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发现了?”
“只看一眼,我就发现了。”周新叶继续说,“你跟谢婉秋从来没有断绝来往,哪怕她已经嫁给了其他人,你还是惦记着她,还是想要跟她一起远走高飞。”
季明低头,多少有些愧疚之意。
“你明明可以跟她在一起的,却选择了放手,最后又藕断丝连,甚至想要带她走?”周新叶很是不解,“季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忘掉她,难道就这么难吗?”
“你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现在还爱着她,对吗?”周新叶眼里含泪,“当年你对她的爱深到不惜牺牲掉我,如今也没有减少半分吧?”
“我是爱她,但是我对你……”
“别说,我听了会觉得恶心。”
季明难过地撇过脑袋,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苏丽娜,懊悔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能力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幸福,无论是周新叶还是谢婉秋,又或者是苏丽娜。
“既然你们那么想在一起,为什么谢婉秋还要嫁给别人?为什么她不能离婚再跟你一起离开?”周新叶质问,“你们犯得着偷偷密谋着私奔的事情吗?”
“你不知道……”
“那你就告诉我!”
季明抬头看向周新叶,欲言又止。
“难道是我都没有权利知道的事情吗?”周新叶憋着一股气,“当年本应该是谢婉秋承担的罪,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却不能对她的事情知晓一二吗?”
“谢婉秋……她当年确实为了还债与我分开,她在吴天琦的运作下,以天才美女画家的身份走到了大众视野里。吴天琦帮她弄了几个国际绘画大赛冠军的头衔,又帮她争取了国际画展跟拍卖,让她身价大增……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
“那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些都是表面上能看到的。”季明说,“其实谢婉秋这些年来一直饱受着吴天琦的控制,她在吴天琦的眼里就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包括他们的婚姻都是吴天琦控制她的手段,为的就是将她所有的价值榨干。”
“所以她才想要出逃?”周新叶还是无法理解,“如果她想要离开的话,可以离婚啊……”
“不行!她办不到。”
“为什么?”
季明犹豫再三,最终开口,“起初吴天琦确实对谢婉秋很好,对她也是百般呵护,直到谢婉秋发现吴天琦在背地里找人替她代笔,只为能以她的名义多卖一些画作,他们之间才开始有了分歧。那个时候,谢婉秋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美女画家,吴天琦是不可能松手放她离开的。他……他常年以保健品的名义给谢婉秋服用精神控制类的药品,谢婉秋已经彻底产生了依赖,被吴天琦拿捏。”
“即使是这样,只要谢婉秋想离开的话……”
季明又是摇摇头,“他们结婚之后,吴天琦动用自己的关系跟金钱,找来了精神鉴定的医生,他们给谢婉秋下了结论,她的精神状态存在问题,无法自己对自己负责,吴天琦身为她的丈夫,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的监护人。谢婉秋无法做出任何决定,她成了吴天琦的一个傀儡,她无时无刻都活在吴天琦的监控之下,插翅难逃。”
时隔多年之后,季明再次见到谢婉秋是在一场宴会里面。谢婉秋在微博上向季明发去了求救的讯号,她不知道季明是否看得见,也不知道季明是否读得懂,她只能默默地期待,期待自己心中的阿波罗能够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场宴会里,季明打扮成服务生的模样,她趁着谢婉秋离场去休息室的时候拉住了她,将她带到了逼仄的杂物间,躲在昏暗的灯光之下。
“季明……”谢婉秋眼含泪水望着季明那张清瘦了不少的脸,“原来你都看到了,你是特意来见我的?”
“大学那几年,天天陪着你上课,你在网上发的那些油画,我大致也能看得懂,我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
“季明,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季明目光向下垂,没有回答。
“我过得不好。”谢婉秋吸了吸鼻子,“我本以为我会过得幸福,但一切都是虚假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真正用真心对我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季明……你救救我,好不好?”
“救……”
“我被吴天琦控制了,我想要离开他,但是我办不到,我的护照被他收起来了,我赚到的钱也被他收起来了,如果没有他的同意,我甚至连出城都变得困难。”
“你想要我怎么救你?”
“带我走,带我离开,就我们两个人,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季明望着泪眼婆娑的谢婉秋,那颗死去已久的心脏好像又开始跳动起来了。
周新叶轻轻叹气,随即问道,“你打算怎么带她离开?”
“我跟谢婉秋筹谋过,等我带她离开了,就会在网上公布这些年来吴天琦对她所做的一切,但前提是必须出国!”季明分析,“吴天琦在国内的关系网实在太强大了,无论我们躲到哪里都不安全,再加上吴天琦之前给谢婉秋做过精神鉴定,想要推翻这个结论就必须得找国外的医生再次进行鉴定。而且,我们出了国,吴天琦的手就无法伸得那么长了。但是谢婉秋的护照被吴天琦锁了起来,而且他们长居北京,也很难有逃离的机会。所以我跟谢婉秋打算先将阵地转移,至少能在一起我们都比较熟悉的地方实施我们的计划。”
“这就是谢婉秋为什么想要将新画廊开在这里的原因?”
季明先点头,“起初我们还担心吴天琦不会同意,没想到他竟然在思虑过后答应了谢婉秋的要求。”
“你打算带着谢婉秋去哪里?”
“因为时间紧急,我们只能先到一个无需签证的国家。”季明说,“我们无法从吴天琦的手里拿到护照,那就只能以挂失的方式重新替谢婉秋办一个新的护照,但是这需要15个工作日的时间,我们必须等。谢婉秋告诉我,这个月吴天琦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他会暂时离开,而画廊的装修也进入尾声,谢婉秋会留下来盯着装修,这是谢婉秋唯一能独处的时间。前些天,她已经趁机去办理了新护照,只要拿到护照,我们就可以趁着吴天琦还没有回来之前离开这里,然后寻求庇护,向大众揭露吴天琦的真面目,最后再委托国内的律师向吴天琦起诉离婚,让谢婉秋彻底脱离吴天琦的控制。”
“所以那笔钱……六百万,是你们逃离这里的准备金?”
“对,还有那笔钱,是谢婉秋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因为她被精神科医生判定为没有管理金钱的能力,吴天琦每次只会给她一小部分的生活费,她偷偷将自己的珠宝跟名牌包卖掉才攒下了这些钱。”季明遗憾,“不过,之前这笔钱已经转到了徐忠安的账户里,需要等到这个案件结案了,钱才能回到我的账户。”
看向苏丽娜,周新叶嘲讽一般,“现在还有躺在这里的苏丽娜,你如果走了,谁来照顾她?”
季明惭愧地低头。
“口口声声说着好听的话,说要照顾她,内心却盘算着要跟谢婉秋去过潇洒的日子。就像你对我说的,你的愧疚,你的折磨,都抵不过谢婉秋的一句求救。”周新叶苦笑,“她想要的实在太多了。”
“周新叶,等我把谢婉秋的事情办好了,我会回来的,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我不需要。”周新叶重重地叹息,“我失去的那13年你们是永远偿还不完的!”
看着周新叶失望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季明越发觉得无地自容,就像周新叶所说的那样,如果当年没有认识谢婉秋的话,他们之间是不是永远都像少年时一样,不会变质。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同时你也可以放心,我不会去告密的。”周新叶说,“甚至,我还好心地给你提个醒,那就是你们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离开。”
“你想说什么?”
“还记得韦丽婷的死吗?她死前给我看过的那段视频,13年前的证据,你觉得就这么消失了吗?”
季明感到心慌。
“虽然韦丽婷的手机还没找到,但是我找到了那段视频的原始文件,就存在13年前的一张内存卡里!”
“你说什么?”
“原本我是想要把证据握在自己手里的,却没想到那个曾经袭击过我的男人又出现了,他开车撞倒了我,还抢走了我手里的内存卡。”周新叶有些得意地说,“我不知道他抢走那张内存卡想做什么,但你要清楚,那才是真正能够威胁得到谢婉秋的东西。你们想要安然脱身,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季明的手心冒出冷汗,“无论如何,已经事到如今,我跟谢婉秋只能继续往下走。”
“那就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周新叶望向季明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光彩,他对季明的失望又进一层。
待到周新叶离开病房之后,季明才无力地坐下,他深深地将脑袋埋进阴影里,心事重重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祈求吴天琦的归期能再延缓一些,自己想做的一切都将顺利。
就在季明陷入苦恼的时候,他没有发现,昏迷了数天的苏丽娜有了动静,她的手指轻轻地抬起,像是想要去握住什么,接着又无能为力地放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