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空欢喜
林初六2022-06-22 11:454,470

  秦依依的“大事”其实是要回一趟老房子里——去偷钱!

  不问自取算是偷,秦依依却打马虎眼。她虽然换了身皮囊,内里的瓤子却还是原主。只是来自己的旧宅里取点遗物,应该不算是偷吧?

  她一面给自己找借口放宽心,一面很顺利地从楼道废弃的消防管道盖底下找回了老房子的备用钥匙。

  多年没来,藏钥匙的地儿连老鼠都懒得造访,倒是方便了她动作。没办法,胡凤莲受伤要花钱,秦依依自己又一心想回平城去见亲妈,里里外外只靠那热乎的两万块赔偿款是远远不够的。

  上辈子她家发迹之后就搬离了老房子,除了老旧的大件家具没有带走之外,留下最多还是秦依依自己的琐碎东西:她舍不得丢掉的小裙子、舍不得送人的小玩具、各式的荣誉奖状,还有一大堆奇形怪状的零碎玩意儿。秦依依一向护食,家里又发了财,干脆把老房子当成了老家的仓库。

  其实没留下什么值钱的,要不是她如今的生活过于困顿,一时还想不起来,自己那一堆鸡零狗碎的存货家当里,其实还留着一笔不小的私房钱。她家那会儿搬家仓促,又一朝发迹不把钱当钱,没人记得秦依依那几万块的私房钱,如今再看,却是能够救命的及时雨了。

  老旧的门锁往右转上两圈,秦依依的心脏居然也跟着莫名悸动了两下。

  因为路上的一场闹剧大堵车,她是摸黑到的小区,为了防止遇上熟人,面对没有电梯的六层楼也是戴着帽子口罩爬的楼梯。想来,那一瞬间的心脏不适很可能是缺氧造成的。

  她回避了这一点不适的第六感,摘了一身的夜行“装备”,又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终于又一次踏进了多年未至的旧宅里。

  三室一厅的老房子面积不小,但是卧室排布比较分散,要想到达目标小卧室,秦依依得穿过一间次卧和客厅走廊才能拐进去。其实没几步路,可她才刚刚迈出了第一步,就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这房子少说有五六年没人来过了,可从地砖到墙壁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灰尘。难道,秦女士之前还雇了人专门来打扫过?秦依依下意识皱一皱眉,客厅里就紧跟着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悉悉索索,是有人移动的声音。怎么,这房子里还有别人在?!

  声音不大,在漆黑寂静的夜色里却很清晰。客厅里真的有人强压住一阵低沉压抑的啜泣声,而后才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在问:“谁?”

  你看,应该要相信那一点趋吉避凶的第六感的。秦依依咬牙切齿,恨自己没有事先踩好点。

  女明星死得人尽皆知,这所谓的“风水好屋”早在老邻居们的口口相传中变成了不祥之地,秦依依不相信会有人夜半来此烧纸凭吊,第一时间就认为客厅的那位多半是想来已故大明星家打秋风的毛贼!

  遇到毛贼怎么办?当然是抖擞着精神、摩拳擦掌,会一会他了!

  没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一个落魄小姐今天必须得拿到那笔安家费!

  秦依依寻思,前世的自己虽然跟私教学了不少搏击套路,但终归只是富贵人家消遣用的花架子,万一毛贼带了武器可就不好办了。所以,与其硬拼,不如智取!

  这么一想,戏瘾可就上来了。她在瞬间变了表情,决定正面会一会这个毛贼。

  一把揪掉扎马尾的皮筋,散着满头青丝,秦依依故意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和身段往客厅“飘”了过去。挨得近了,又拿捏着前世的嗓音,慢吞吞应上一声:“你又是谁?敢来我秦依依的地盘撒野?不如跟我……去做一做鬼吧!”

  一句鬼话分着轻重缓急,一个尾音拖得余韵绵长,鬼片都不用配音了,她立志要一句话就将那毛贼吓退!

  果然,一语之后,满室寂静。

  不对,怎么寂静了?对方难道不应该要落荒而逃或者跪地求饶吗?

  秦依依满心疑惑,捏着小碎步飘进了客厅,想要仔细瞧一瞧是不是自己演得太过,直接把人给吓死了。然而,等她真的往那洒满银辉月色的客厅里一站时,紧张的人却换成她自己了。

  怎么,这小毛贼不仅没被吓死,反而还一脸激动地等着 “鬼魂儿”出现呢?

  秦依依上辈子早活过了销金窟和声色场,俊男美女见过了无数,却是生平第一回见到这么一双眼——摄魂夺魄的,男人的眼。

  袁拾年的眼睛好看,秦依依早年间就见识过了。他的眼会说话,含情的、嗔怒的、欣喜的,或是不耐烦的、冷漠的。可是,她没见过这幅模样的袁拾年。

  客厅里没有开灯,袁拾年的眼眸里映着一点月色,亮得发烫。他眼圈发红,不安地坐在老旧的木头椅上,指尖微颤着似是要起身迎接。可是,那一点冲动在他看清郑九儿的模样时,又颓然地消失了。

  像是一朵颤巍巍的积雨云,还没来得及落雨,就被风吹散了。

  如果是脑子正常的秦依依,她一定能看出来,此时的袁拾年脸上除了未散尽的委屈,更多的是期许落空后的遗憾和不甘。可是,化身郑九儿的她在见到袁拾年之后,脑子就木了。

  也不知为什么,门前开锁时那股莫名的心悸又开始了。

  她不明白顶流男明星为什么会悄悄来到这个西北小县城,更不明白,过气CP的男主角为什么要半夜在鬼屋里缅怀前同事。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尴尬的,冒到嘴边的一句话,却是不伦不类的:“袁拾年,你怎么这么瘦了?”

  不能怪她口无遮拦,人是视觉动物,两个身份奇怪的人在同一个夜里溜门撬锁,想来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秦依依只能凭着本能行事,捡自己的第一反应来说话。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袁拾年变了太多。

  袁拾年原先做演员时一向走“正小生”的路线,不仅性格佛系,连身材管理都很中庸,既不会泡菜式发福,也不会举铁过度。要是形容他的模样,“清雅舒朗”要比“秀气俊美”更加合适。

  可秦依依现在瞧见的袁拾年,真的要用一句“纸片人”来形容了。白天隔着车玻璃看时还不太明显,现在离得近了,这变化就很扎眼了。

  他太瘦了,越发显得手脚颀长、眼睛硕大。虽然在镜头比例里会显得刚刚好,但是卸了浓墨重彩的明星妆造后,在现实生活中看起来都快赶上营养不良了。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没什么礼貌,还显得有些奇怪的亲昵。应付这种话,任何有经验的艺人都能随口找出一百个搪塞的理由来,什么“上镜更好看”、“正在减肥中”的话张口就来,对面的袁拾年却只盯着郑九儿在看。

  看得久了,又闭目垂头,咬了咬牙关。

  秦依依摸不准袁拾年的意思,她压根也没想过要把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告诉这一世的任何人。骇人听闻的重生之言再加上原主秦依依腥风血雨的身份,一个不小心,她就可以被神秘博士关起来研究了。

  所以,眼见袁拾年不搭理自己,她也不打算再搭腔,只想趁他不注意时赶紧跑去小卧室拿了钱闪人。往后啊,这旧房子可不能再来了!

  秦依依腿脚比脑袋快,趁着袁拾年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已经小碎步挪到了客厅和小卧室交接的廊门口。她甚至已经看见了小卧室里那套笨重厚实的组合柜,柜子里就是她的私房钱!

  再有两步就能得手,然而,秦依依颈后一凉,双脚已经先离地了。

  她是被袁拾年提溜回客厅的,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后脖颈的流浪猫,张牙舞爪的反抗全都是徒劳。这个袁拾年,力气不小,手指却冰得要命,肯定体虚!

  袁拾年开了灯,眯着眼睛打量郑九儿,表情平静,眼神里却有明显的不耐烦:“你是什么人?来这儿,想干什么?”

  这是要审她。

  秦依依确实被袁拾年冷漠严肃的模样唬了一下,想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大家都是私闯民宅的,分什么高低贵贱?不过,也能理解。像他这么出名的男明星、这么隐秘的私人行程,居然被自己撞个正着,总要解释一番的。

  她装傻充愣,摆出十足可爱单纯的学生模样,只说自己绝对不是什么私生饭,也对袁拾年的私人行程完全不感兴趣,更不会把偶遇他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为表清白,还赶忙将全身上下的口袋掏了个干净,表示自己真的没有私藏任何偷拍或录音设备。当然,怀里贴身藏着的那两万块是不能掏出来的。

  刚走了点神去想两万块,眼前冷不防就投下了一片阴影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熟悉的淡淡香水味。两年前的袁拾年从不喷香水,两年后居然用上了秦依依生前最爱的果木香,真是离谱!

  他倏而逼近,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来:“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私生饭,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来秦依依的老房子?为什么要做作地故意模仿秦依依?你究竟,对秦依依有什么企图?”

  大哥,秦依依都死两年了!除了你一口一个“秦依依”,谁还能对一个死鬼有什么企图?

  这是死鬼秦依依此时的真心话,但她现在披着郑九儿的皮,说什么都是错。最重要的是,此刻的她正被袁拾年抵在墙角钳着下巴颏,疼得话都说不清了!

  不过是闯了闯旧宅,还学着秦依依的调调鬼吼了两声,有必要对个小姑娘下这么狠的手吗?对方的动作可不是什么霸道总裁的挑衅调戏,那冰凉的手指使足了力气,郑九儿的下巴都要被捏脱臼了。

  什么月下遇美人的故事全都是骗人的,袁拾年冰凉凉的手掌终于升温,却是被郑九儿血管喷张的脖颈烫热的——这杀千刀的袁拾年居然真的想掐死她!

  “哥哥……年年哥哥!救……救我!”

  “你……你叫我什么?!”

  窒息的压力倏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袁拾年不敢置信的表情和转移到秦依依胳膊上的钳制力量。

  秦依依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从喉管到肺腔都火辣辣地疼,这时再被袁拾年发疯式地晃悠着居然没有再害怕,只安慰似地轻轻拍拍他紧攥的手臂,哄小孩一样地回他:“你没听错,我叫你‘年年哥哥’。依依姐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能遇到你,就要这么称呼你。”

  如果秦依依在一刻钟之前还没能明白袁拾年空降铜城的原因,现在的她经历一回窒息的生死威胁,倒是什么都想明白了。

  高傲冷漠的袁拾年替声名狼藉的秦依依收拾后世,事业如日中天时却要偷偷来鬼屋怀念一番故人,更偷偷地为前同事落泪、杀人,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袁拾年他,大约是爱上了秦依依吧。

  若是两年前听到这种说法,秦依依一定会不屑地翻个白眼,再把那故意炒作的狗仔吐槽一顿。整个娱乐圈里谁不知道秦依依和袁拾年拆CP拆得难看?两人早就从前同事变成了死对头!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我们娱乐圈里哪里有什么爱情?

  可是,此时的秦依依是相信的。她不过是在生死边缘脱口而出了一句昔日的台词,居然真能救了命。那一瞬间,她终于想起了和袁拾年曾经合作的点滴往事,想起了“年年哥哥”的由来。

  五年前,不太出名的袁拾年和当红小花秦依依合作了一部穿越仙侠剧《万万年》,虽然是一部没什么深度的古偶剧,但因为是知名小说IP改编的,加之制作班底和播出平台都不错,所以还是吸引了不少当红男星抢着想和秦依依搭戏。新人袁拾年之所以能当选男主角,完全是因为小说原作者带来的粉丝效应。

  那本小说是以袁拾年为原型创作的,连男主角的名字都叫做“拾年仙君”。而秦依依作为穿越的外来户,正好穿成为了拾年仙君的女师父“青莲仙君”。如此,两位仙君便展开了一段降妖除魔外带腻腻歪歪谈恋爱的师徒恋。

  故事讲得很成功,演员演得很投入,否则也不会只靠一部戏就把袁拾年推进了流量小生的预定位,还衍生出那么多真情实感的CP粉来。而“年年哥哥”这个梗,也算是粉丝们心里最念念不忘的一句话了。

  仙侠剧里的女师父原本冷漠无情一心修仙,却因为一次修炼走火入魔后短暂地丧失了记忆和脾气,只追着原先的小徒弟拾年仙君一个劲儿撒娇献殷情,“年年哥哥”地喊个不停,喊着喊着,就从“师父”变成了“媳妇”。

  傻白甜并不好演,秦依依却完成得很好,好得连一向端方板正的袁拾年本人每每听到她撒娇的时候,都几次忍不住脸红笑场。

  刚才的危险一瞬,秦依依的脑子窒息缺氧一片空白,唯独心中蹿出了这一句久违的台词。没想到,歪打正着,居然按住了袁拾年的命门。

  收了杀心的袁拾年终于冷静了,秦依依的脑子也重新开始运转了,但事情却越发奇怪了。

  不过一句“年年哥哥”,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撞破了袁拾年的惊天秘密——他呀,入戏太深,早就因为秦依依而变得疯魔了!

继续阅读:第四章:盼你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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