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观音庙已经塌了,傅春竹心想,尸体也被衙役抬了出来,枯骨两具,看了也无用。
左右那船契一开始引他去找刘员外,荣老板的女儿,也是在他家撞了邪,那便无论如何,再上刘府看看罢。
平安对于主人三番五次临时改主意已经习惯。
他只是担心:“要是这回,家丁还拿我们当乞丐打发怎么办?”
傅春竹也愁这件事。
故而,不长的路,他偏要绕远了走,待会儿见到刘府家丁,他得想出一个信服的理由。
他眉头蹙着也不看路。
忽然,平安惊呼了一声:“公子,你看那前头桥底下,是不是躺了个人?”
常乐镇,风沙大得很,。
桥下那人衣装褴楼,快要跟这天地同色,不是平安眼尖,还真瞧不出来。
傅春竹快步走过去,原来是个老叫花子。
他疑心这人只是饿晕了,吩咐平安去买点热汤。
自己伸手,去摇乞丐肩膀,一碰才知,这人死了有些时辰。
他年岁也大,不知老死还是饿死的,浑身已经僵硬。
平安捧了碗羊羹回来,听到傅春竹叹了一声:“自己吃了吧,吃完去纸扎店。买副棺材。”
平安才知道,这老乞丐原来是死了。
他啊了一声,羊羹他也没心情喝,放在老乞丐身边,要去找棺材。
还未转身,傅春竹又改了主意:“先不用,我知道怎么进刘员外家门了。”
……
平安又噔噔噔敲门。
门丁一见他有些面熟:“小兄弟前日不是刚来?”
“那边桥墩下。新死了个老人!”平安说话还有些喘,“是个叫花子,怕是没有人帮忙收尸……”
“阿弥陀佛!”平安话还没说完,门丁立马晓得他意思,忙催道,“快,领我去看看。”
他走之前,又喊旁边小厮:“你去账房支点钱,赶紧上南庄买口棺材!”
那小厮也急忙往院里去了。
倒还真是行善惯了的,傅春竹心想,趁偏门此时没人看守,移身进了门。
刘家这园子是真的大,一重重的假山院门,他回想洛阳那些乡绅庄园,盲猜刘员外此时会在哪个院落。
阴差阳错间,居然让他找到了几日前,刘家作礁的场所。
傅春竹本来只听得那边有人声,过去一瞧,就见一群干当人正在拆戏台。
傅春竹一身长衣,在他们中间有些打眼,没多时就有人问:“你是干啥来的?”
“写醮词的。”傅春竹道,“来跟员外讨工钱。”
那人嗯了一声:“都一样,先帮忙清下场子吧。”
傅春竹应了,因说了是写醮词的,自己先去牌位那边瞧,也没惹人生疑。
牌位上的名字寻寻常常,确实应是刘家先祖,应该没请什么不该请的人。
只是,这牌位有些脏了。
傅春竹见阴刻的字体勾撇处,有些黑泥,他手上沾了点,两指一搓,那黑泥搓开来,变成暗红色。
傅春竹心头一凛,低头去嗅,果然嗅到一股铁锈味儿。
他慌忙又看另外两个灵牌,这一瞧。就叫他瞧出了端倪。
其中一个,上头血迹还未擦净,稍抬高点去瞧,还能瞧出几条笔画。
他一下子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障眼法,用血字盖去灵牌上原有的名字,看着是祭奠先祖,实则是以血为祭,招徕鬼神。
非要一个童女在场的话,傅春竹只想到一种可能。
念奴不是撞邪了,她是被人配了冥·婚。
……
傅春竹当即放下灵牌,转身离开。
身后人诶诶两声:“怎么回事?钱还没领就走了?”
刘员外这园子大,傅春竹进来不易,出去更是不易。
来时他记了路,出去心里急,忽然走到不知什么院子,耳边又听到两个人说话。
他悄悄隐身在太湖石后,凑近了点才听到一句:“又要麻烦崔婆婆了。”
崔婆婆?
傅春竹耳熟,莫不是念奴撞邪时,荣老板喊小厮请的那个?
他又仔细听:“无碍,回头还让谢家丫头来,荣家那囡囡胆子还是太小。”
念奴这事,原来是她搭的线。
两人窸窸窣窣不知又商量了什么,傅春竹见那人递了一锭银子给崔婆婆,送人离开了。
傅春竹一路小心跟着他们,快出院门时。他看到熟悉风物,紧走几步。先到门外候着。
不多时。就见那崔婆婆出来。
傅春竹直接拦在她面前,腰躬得很深:“小生家里夫人难产!产婆也没办法了,还请婆婆救命!”
他言辞恳切,崔婆婆不疑有他,赶紧催着傅春竹走。
傅春竹只走两步又拉住他:“婆婆,你不回家拿家伙什儿吗?”
崔婆婆哎呦一声:“瞧我!被你急得忘了!”
她反领着傅春竹,往自己家里跑。
到底是人命关天,崔婆婆焦急:“你出来时,夫人是个什么情况?还清醒没?要找人时时看着,可千万不能睡过去了!”
傅春竹唯唯应着,紧张起来,前言不搭后语:“我家娘子申月亥日成时生,先前找人算过,要在申月亥日成时诞下一子。”
“昨夜就喊肚疼,我也没想太多,就守了一夜,想着子时将过就是亥日了,没想到……”
“申月亥日戌时。”崔婆婆自己算着,咦了一声,“这命数倒是挺少见?”
傅春竹忙问:“命理如何?”
崔婆婆掐指算了一会儿:“她是哪年生的?”
傅春竹道:“熙宁七年。”
崔婆婆指头一僵:“胡说!熙宁七年,到今年才只八岁,那她如何嫁你为妻!”
“这我可不懂了。”傅春竹就等她这句话,“我不能娶八岁女为妻,她却为何可以嫁与鬼神?”
崔婆婆霎时明了,这年轻人在作弄她:“你到底是何人?”
“我跟婆婆一样,刚从刘府出来。”傅春竹道,“幸而来了这一趟,我才知道,荣念奴根本不是撞邪,是你拿她去配冥·婚了!”
傅春竹觑她神色,崔婆婆明显心里有鬼。
他便步步紧逼道:“你认识刘员外多久了?念奴这事之前,可还帮他干过别的事?”
好不容易打开一个豁口,傅春竹有意把事情往他要的地方领:“你认识陈振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