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河便也笑:“你点名要找祝无贫,看来求的不是小事啊。”
他们三人聊得火热。
江菽一头雾水:“这祝无贫是何人?他不来,找别人不就行了?京中手艺人又不止他一个。”
傅春竹摇头:“江大人说要找他,那就非他莫属。”
他缓缓道:“论雕琢之技,三百年来也只有这么一个祝无贫。”
……
“听说他有三枝铁笔。其一与寻常无差,靠的是他自家手上功夫,雕刻之物可供禁中。”
“其二笔如锋芒,刻至微至精之物,如枣核粳米之属。有些太学生,会花重金请他协同作弊,方寸之木,可刻整篇《论衡》。”
“其三笔如弯月,刻至坚至厚之物,如南山顽石,东海玄铁。开宝寺那三丈高的无量佛,就是他的手笔,传闻一夜雕成。”
江菽有些称奇:“世上竟然有这般人物?”
银筝撑着脑袋:“你而今成了家,整天美娇娥相伴,自然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了。”
她冲江蘅狡黠一笑,“这祝无贫还在汴梁城里,不过,他呆的地方是界身。”
江菽奇了:“怎么连你也知道祝无贫?”
银筝伸手倒酒,腕上不知几时,多了个黑铁镯子。
恰逢小二来上菜,待看清楚了,迸出声惨叫:“蛇!蛇!”
孟长河摇头斥了句:“胡闹!”
傅春竹后知后觉,回身去看,方才光顾着喝酒了,倒没发现,桌脚地面全都是水蛇。
还有些,正顺着窗沿爬上来。
银等才不怕被大哥训,她吃吃一笑:“我有眼线呐。”
……
宣德楼往东行百二十步到东角楼,南面便是十字街,再南行至一通巷,名曰界身。
“这条街巷,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进行的交易,往往一笔动辄千万。”
江蘅道,“祝无贫这名字起得好,能在界身安身,当真是一世无贫了。”
界身之内,楼阁店铺,雕梁画栋无数,气势轩昂,直逼云天。
孟长河看着梁上图写禽兽,画彩仙灵,赞叹一番才道:“凭祝无贫之名,找他应当容易得很。”
他回身问江衡,“倒是忘了问,你来这里为公为私?”
江蘅摇头:“公私又有何区别?界身之内多是货殖交易,我虽为皇城司指挥使,皇城司监察百官,可管不了商贾。何况,单这一条街的税费,便可养足整个汴梁城。”
说话间,他便找人打听祝无贫。
岂料,街口行人,本来正眼不瞧他们。
祝无贫三字一出,霎时人群涌了上来:“你们找祝无贫?你是他什么人?”
江蘅一愣,还当祝无贫身份尊贵,名字轻易提不得。
已经有人上手,揪了孟长河衣服:“你小子认识祝无贫,那就替他先还钱来!”
江蘅眉头一皱,使巧劲将那人推开:“祝无贫欠你们钱?多少钱?我来替他还。”
那人伸出一只大手:“不多不少,五十两!”
江蘅便取出一个元宝给他。
哪知那人看都不看,话里头很有些鄙夷:“谁说是银子了?他欠我黄金五十两!”
江衡权衡了一下,索性将钱袋扔过去:“自己数。”
旁边人觑到光景,全都围上来:“公子替人还债,哪有只还一家的道理?”
有几个胆大的,甚至上手要搜他身。
江蘅耐性耗光,便直接横刀出鞘:“我再问一句,有谁知道祝无贫?”
人群总算安静了下来。
有人认出了那把刀:“哟!是皇城里的官爷!”
“官爷是来捉拿祝无贫的么?那厮欠钱猫起来,找不着人了!”
江蘅收刀回鞘:“他人在哪儿?”
终于有懂事的答话:“前些日子,有人在迎春坊看到了他。大半个月前,又见他出现在揖云阁。”
“你往遇春楼找,他三日前,刚给那儿送了一把铜壶呢!”
遇春楼?
江蘅跟孟长河对望一眼,这祝无贫,来了界身,怎么混得反不如从前了?
……
“遇春楼是界身最下作之所,楼主人干的,净是些拾人牙慧的生意。别人卖不出去的东西他卖,别人收不了的东西他收。”
孟长河叹息,“祝无贫的手艺,放在市上千金难买,怎么到了界身,竟沦落到如此境地?”
江衡看到他衣领褶皱,很有些过意不去:“方才那些人,唐突孟先生了。”
孟长河笑笑摇头:“你我相识多年,何必见外?清芜还是想想,怎么弄到钱吧,没有钱,我们连遇春楼都进不去。”
江蘅闻言也叹息,他生在司徒之门,长于富贵之所,倒也是头一次为孔方兄发愁。
两人正在街口徘徊,身后突然劲风一起。
江蘅侧身躲过,一只暗器破空而来,险些要擦着他喉管。
只瞬间,江衡手中刀便离了鞘,孟长河忙去看被打落在地的暗器。
“竹镊子。”他眉头一蹙,“再快半分,倒也能要了人命。”
青竹齐端端破作两半,江蘅眸光一冷:“看来这祝无贫,欠的不止人家钱呐。”
他让孟长河退三步。
长河不解何意,脚下刚站定,就见江蘅刀锋一转。
旁边阁楼,哗地一声轰然倒下,琉璃瓦片四散飞逃。
那边有人惊呼了一声,江蘅不等烟尘散去,直接将人抓了过来。
两厢都吃了一惊:“傳春竹?”
“江大人?!你要练刀,好歹找个没人的地方,不由分说就拆了人家一间阁子,回头主人找上门怎么办?”
傅春竹还在掸身上的木屑。
孟长河问他:“你来这儿做什么?”
傅春竹叹了口气:“我说两位大哥,昨夜隔岸那灯火你们忘了?我回家打那条巷子过,还没回过神,就被蒋秀才抱了满怀。”
“夜里出嫁的是他娘子,被不知什么妖怪强娶了,病急乱投医,求我帮忙呢!”
孟长河跟江衡对望一眼,似乎并未听懂他话里意思。
傅春竹这便跟两人细说昨夜遭遇。
“细算起来,要说到七八个月前,蒋秀才仗着祖上一点闲钱,日日飞鹰走犬不着家,他娘子长久冷落闺中,就跟人私通了。”
“某夜,被蒋秀才抓了个正着,快要将人打死之际,那位主顾留了一堆银票。”
“蒋秀才沉迷关扑,正囊中羞涩呢,看到钱后,忘了正事,就让那厮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