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听两人唠家常也没意思,正好茶水喝多了内急,平安问了人,跑到车尾找茅房。
他走得快脚下踩得急,一不留神,脚底踩空居然跌了下去。
哐啷哐啷一阵响,平安滚下去,还记得抱着脑袋。
他摔了个结实,惊恐转醒,睁开眼发现,眼前漆黑一片。
恐惧蓦地袭了上来,刚上车时那点不安,瞬间被放大。
平安一走动,不知碰到什么东西,自己又给吓一跳。
听声音好像是个铁桶,唯啷唧又跑远了。
平安屏息听着铁桶声音,心想这底下是真大,又想上边这么大,底下自然也空旷没边了。
刚想着,脑子忽然灵光起来,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那铁桶还是什么东西,停得也未免太稳当了,就像还没滚到墙壁,就被什么东西给拦住了。
平安被自己臆想的东西吓到了,腿就有点站不直。
那边是有什么大怪物抓住了铁桶,虎视眈眈看着自己?
他吓到不行,嘴边一瘪几乎要哭了,自己好不容易吃顿饱饭,难道就要这么被这怪物给吃了?
平安越想越怕,他开口喊傅春竹,要主人救他。
嘴巴还没张开,脖子后面忽然有什么气息,他又是一噤。
不是风,是热的。
那怪物就在他身后!
平安一时间蓄积最大的力量,蹲下·身不知道捡到什么,就要往那怪物砸去。
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平安被攥得生疼。
不过,幸好也是这只手,让他明白身后的不是怪物,是个真真切切的人。
他脑子一转,开始要小聪明:“是我主人让你下来找我的吗?我不是故意乱跑的。”
那人不吭声,抓他的手也不松。
僵持了一会儿,忽然,平安有种异样的感觉。
就跟幼年在市集,被人误当成小偷,抓在街心示众一样。
平安怨自己多心,但那种被视线紧盯的感觉是一个样,平安心里侧恻,不是吧?
这屋里,难道装满了一屋子怪物?
他心如擂鼓,静默等身后人审判。
忽然,屋角生出一丝亮光,平安心头跟着一跳。
吧嗒,另一方屋角,也亮起了不大的灯盖。
掉进这里许久,平安眼睛已经适应了些,光线微弱,他却看得分明。
屋子分作两排,居然全是赤膊上身的汉子。
平安张大嘴巴,任那些人紧紧盯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跟一帮大汉对峙许久,忽然,头顶传来铃铛响,霎时如冰河开凌,所有人都动作了。
汉子们都回到自己位子上,平安见他们脚下踩着踏板,像踩水车一样,整齐划一地开始工作。
他霎时便明白过来了,这些人便是大车的劳工,是他们在骑着这辆巨车前行。
平安被这场面惊到了。
后面人推他一把,平安一个踉跄,见那人已堆好几个箱子,意思是让平安踩着爬出去。
平安心底不是滋味,钻出去时,还未来得及道谢,就见那人拿东西将那破洞堵住了。
平安呆坐在地板上,忽然手边一片潮湿,原来方才急着上厕所,掉下去直接被吓得尿出裤子了。
他却连羞愧的力气都没有,急着要告诉傅春竹这个消息。
这屋主看着仁厚,却怎么能拿人不当人呢?
……
傅春竹走到屋宇尽头,他回视长廊,五丈三寸。
谢如璋聊了半晌,觉得疲累,已经下去歇着了。
车外大约是深夜,连管弦声都息了,整座大车,连婢女都不甚走动,傅春竹便趁此时机,在车里找东西。
这是大车第三层。
他从二楼上来,底层大约是仆役居所,三层再往上,应该还有一层,在外看是楼阁模样。
傅春竹在三层盘桓许久,都没找到往上的楼梯,他细思量这入口怕是藏起来了,可是藏在哪儿呢?
长廊五丈三寸,傅春竹重新拿脚丈量了一下,心底又将这大车外观细细演算了一番,暗忖入口还是在这长廊里。
有婢女脚步声过来,傅春竹移身避了一避。
这一侧身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他心底一松,原来机关在此处。
婢女走来时,她脚下某块地板往下陷了一寸,这个位置看得分明。
傅春竹方才文量长廊时,恰好跨过,故而错过此中玄机。
他等了半晌,待那婢女走远,廊下无人时,傅春竹蹲下·身,到那处地板前轻轻一扣,毫不费力就将那木板掀了起来。
里头果不其然,有个扳手。
傅春竹一使劲将那扳手扳下来,咯哒咯哒,走廊另一端尽头,传来木头拧动的声音。
声音不大,傅春竹却心如插鼓,他朝那边走去,心想这时间三楼可别又上来什么人才好。
待他走到声音处,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地方,从楼顶垂下来一架旋梯。
……
平安好一会儿才恢复镇定,他心想,此事得小心,千万不能被楼里其他人听去。
车主那么憎恶男人,将他们关在底层当劳工,怪不得哨岗那老丈说,这车子会吃人。
他跟傅春竹两个,怕是也要困死在这里了。
平安一间屋一间屋去找傅春竹,心底藏着事,又不敢逢人就问。
一个婢女经过,看到平安,她停了下来,问他道:“您找傅公子吗?”
平安急忙掩饰,怕人看出什么,说话也有点支吾:“我……睡不着!”
婶女说:“傅公子在三楼,方才我看到他了。”
平安好奇,主人上三楼干什么?三楼好像是女俾们居所?
他刚要问个详细,那婢女已经走远了。
……
傅春竹缘着旋梯走上去,旋梯尽头是一扇小门,并没有上锁。
他推门进去,阁内并不如他所想,停着棺材。
许是风俗不同,屋阁中央,安安稳稳躺着一个人。
启门的光,漏了进去,傅春竹见那人脚腕上闪着寒光,大约就是铜丝了。
里面人不知死了多久,傅春竹摸不清,阁内倒是没有一点腐败味儿。
傅春竹心想,这就是他们辽人的封尸之术了。
这雁引车,居然还真是扶灵的毂车。
傅春竹围着那躯体看了一会儿,周身所饰,几乎全如司马光所言。
他料定自己没有弄错,这是客死他乡的辽人贵族,车主看来这是要载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