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河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莫名想起,几日前死在怀里的邻居,顿时一阵反胃。
他不着痕迹放下雨伞,隔在两人之间,烟雨顿时侵上他的衣衫:“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女子唇角勾起:“先生看得见我,果然不似常人。”
她抬手轻轻咳了下,颦眉间,尽是风情,“奴家命薄,早年罹遇海难,葬身鱼腹。魂魄敷于深海不得解脱,先生可愿帮我?”
孟长河无视她笼在袖子里的鸟爪,平静问道:“我若是不帮你,会落得跟严氏父子同样下场吗?”
女子又咳了几声:“原来先生知道那晚我来过。先生错怪了,那严凛要杀他父亲已久,我不过帮他下了决心。杀人的是他自己,先生怎么反怪到我头上来了?”
孟长河冷眼看她:“你视人命如草芥,既如此,我为何要帮你?”
女子貌似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那只鸟爪一样的手,拨开孟长河手中的雨伞,抚上他的脸。
又缓缓落在脖子上:“不帮我,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孟长河一笑:“你杀得了我吗?”
女子神色一变,声音陡然凄厉,尖锐得似要刺进孟长河耳朵:“好个轻狂后生!如此,便无用处了,我另寻他人去!”
她收紧利爪。
孟长河脸上却不见惧色,岿然不动,任那黑色鸟爪刺穿脖颈。
女妖身形也紧跟着从他身上穿过,在雨中消失不见了。
这妖怪,不过仅一丝残魄而已。
……
孟长河拾起雨伞,想到什么,回身往李秋潭家里去。
管家开门见是他,问道:“孟先生落下东西了?”
孟长河摇头,见李秋潭出来,便上前跟他道:“那个海井,放在你这里怕是不妥。”
李秋潭一头雾水,不懂孟长河为何突然作此说:“可它来历未明,放在别,处怕也不妥。”
见孟长河神色有异,他心下了然,摈退管家,轻声问道,“海井里有妖祟?”
孟长河吸了口气,并未答话。
李秋潭看他一眼,也不催促,领着人,去了存放海井的偏院。
孟长河又将手碰上井栏,凝神半晌,轻轻嘶了一声:“奇怪?”
李秋潭盯着他表情:“怎么?”
孟长河神色有些迷茫。
这东西本身并不是妖物,可这海腥气哪来的?
难道,它里头真藏了一口海,有妖怪从里面跑出来了?
他问李秋潭:“这海井,你是哪里得来的?”
李秋潭道:“新郑门外,金明池。”
现下天色已晚,城门已闭,两人再急,也只得次日一早,上金明池查探。
李秋潭命人掌灯送孟长河回家,孟长河谢绝了。
他避开仆役,跟李秋潭道:“海井本来无害,不过它似乎引来了一个妖祟。好在那东西只有一丝残魄,伤不了人,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别被它蛊惑了。”
李秋潭点点头。
孟长河路上想,这妖怪一身海腥味,看来是从海里来的。
她来汴梁所为何事?就为了栖居在这口海井里?
孟长河突然有点后悔,他先前该答应她的,左右探探她的底细。
他想得入神,未听到远远传来的铃铛声,那是往汴梁各处运送物料的太平车。
车身快擦到孟长河衣角了,他才反应过来。
孟长河来不及避让,被车夫叱了声,他面带愧色,告了声罪。
孟长河路过刚刚那个巷子口,看到银筝蹲在地上,不知在嗅什么。
见孟长河过来,急忙跑到他身边:“孟大哥去哪里了?这么晚不回家,我跟阿楸都担心坏了。”
她肩上的鸟儿飞过来,落在孟长河掌心,轻轻啄他手指。
“这里的味道好奇怪,跟严老伯死的那天晚上一样,好像有什么妖物来过。”
孟长河挑眉:“那时候你就察觉到了?”
银筝摇摇头:“那味道难闻得要死,又腥又咸,我光顾着捂鼻子了,哪里注意到什么妖气?”
孟长河心道也是。
那条巷子住的都是劳作百姓,百行百业,什么气味都有,也不怪两人都无所觉。
银筝又凑到孟长河身上嗅了嗅:“你身上好臭,那妖怪找上你了?是什么样的妖怪,厉害吗?”
孟长河自己也嗅了嗅,摇了摇头:“看她行事如此小心,怕是不想引人注意,而今来看,倒是没多大威胁。”
他想到严氏父子又补了一句:“只是,会蛊惑人心。”
银筝满不在乎道:“那些人死了,倒也不足惜。严凛整日里横惯了,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教训他了。教出这样的儿子,他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长河戳她额头:“这是什么歪道理?”
放在平日,他还会教育一番。
这会儿还在想事,懒得与银筝争论,两人一道先回了家。
……
次日,金乌初升。
早市摊子刚刚摆起,李秋潭就骑马来孟长河家里等人。
两人打马行至金明池。
李秋潭把海井起水的位置,指给他看:“四月十八那天捞起来的,捞它的衙役叫陈九。”
孟长河鞠起池水闻了一下,并无海腥味,听到李秋潭问身边人:“陈九还未来当差吗?”
衙役道:“今日理应当值,已经喊人去他家里找了。”
李秋潭点头,又跟着孟长河身后走。
金明池是太宗时期开凿的人工湖,方圆百余里,孟长河沿着河堤行走,不时鞠起水嗅嗅。
忽又有人来报:“禀大人,运锦鲤的太平车,到了已有半晌,可否卸货?”
李秋潭手一挥:“这些小事你们自己做主,不用通报。”
衙役喁喁了一声,李秋潭诧异:“怎么?还有别的事?”
衙役报:“送鱼的蒋三说,今年阴雨天多,锦鲤养育不当,短少了些,只好寻些乌鲤来凑,大人您看……”
李秋潭道:“无妨,差人收了。”
他料理完琐事,又回到孟长河身边。
孟长河问他:“那口海井,看着埋在水下有些年头了,怎么今年才清理上来?”
李秋潭道:“往年开春,只清理汴梁城内的沟渠。这金明池,五年一次或者十年一次,清理没个定数。”
孟长河了然,又问他:“刚才你好像有事要忙?”
李秋潭道:“一点小事,送锦鲤的太平车,已经让人卸货了。”
孟长河听言,探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