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听到声响出来:“实不相瞒,外头的东西,都是骗那番邦小儿的。这位公子从中原来?”
“常乐镇小是小,可好歹占着地利,早年胡商打这边过,我这店里可有不少好东西。”
他说话时,傅春竹已经四下打量了,东西跟外面比起来,倒是挺真,可也谈不上好。
店家何等精明,见眼前人气度便知不是常人,从柜里取了件东西道:“您看看这件。”
他拿出来一样珠子,“西海明珠,也没有它莹润吧?”
傅春竹捻起来,倒是真不常见,似珍珠也不似:“此物何名?”
“澄水石。”店家道,“这东西可不了得,扔海里去,海水立马变淡。”
傅春竹兴致不高:“听着倒是跟海井一般。”
“海井哪能跟它比!”
店家不乐意,“那玩意儿粗笨不好携带,这澄水石,可不光淡海水,石灰水,连毒都能给你澄清了!”
傅春竹心底稀奇,仍是没有多动心:“还有别的罢?”
店家又拿出来一样,是面菱纹铜镜。
傅春竹接过来,对镜照了一番,抬眉看着店家。
“认不出来罢?”
店家得意洋洋,“此物名,照夜白。公子看着是行旅之人,有了它,可不担心走夜路了。”
平安一听来了兴致:“这个好,咱们买了罢!”
店家将镜子递给平安,自己将内室帘幕都掩了,屋里漆黑一片,一时只听见人声。
平安摸黑等了一会儿:“没白啊!”
店家循声摸过来:“小兄弟我给你演示一番,来,你往镜子里看!”
平安捧了镜子瞧,这一瞧,顿时掩不住惊奇,昏暗的内室,在镜子里却如白昼。
他拨弄角度,还要细看。
忽然,光明大开,原来是傅春竹自己去启了帘子。
“不要。”他头也不回,“买了这镜子,你每天走路得退着走。”
店家看明白了:“我说兄弟,你根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吧?”
他往外吆喝,“胡来,送客!”
傅春竹急忙把他手一拦:“怪我没说明白,我此番确实不买东西。”
店家气得更甚:“您拿我消遣呢?”
“不不。”傅春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我有别的生意要同你做,这东西是您店里的罢?”
店家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块碎玉,玉上还有戳记未掉,勉强辨得出“字。
他看一眼点点头:“不错,是我店里卖出的,鄙姓荣,店名荣春记。”
傅春竹舒了口气,这店家认得这般畅快,想来船上的死者,不是他杀的:“那您卖的是什么东西,可还记得?”
“这哪里记着?”
店家气还未消,“这满屋东西,只我一个人招呼着,大件还能有印象,小件儿实在说不上来。”
于是,傅春竹又从怀里,翻出来一张挺括的纸,是经水后又被太阳曝晒的模样。
荣老板懒懒地接过来,原是张租赁合同:“什么玩意儿破破旧旧的。”
他走到窗前对着光看,“兹有永安巷民陈振之,于熙宁七年七月,向刘雀租船一条。”
他不明白意思,狐疑看傅春竹一眼。
傅春竹拱手:“这合同一方,你可认识?”
“陈振之这名字,倒是几分耳熟。”他手里还捏着那碎玉,突然记起来,“不就是买这玉的人?”
傅春竹又问:“那这船主刘雀,你可认得?”
荣老板被他接连发问,弄得晤噪,只摇摇头:“这我可不知,你这合同文字都是七八年前的了,哪里翻来这么个古董玩意儿?”
他又一想:“姓刘的,我倒是想起来一个,那刘大员外就是。他现在显迹了,先前确实是干水路发的家。”
傅春竹又问刘员外住所。
荣老板负气:“你这滑头,来我店里不买东西,光打听消息来了?”
傅春竹面有愧色,将身世编造一番,硬把死者,说成了他枉死异乡的大兄。
……
荣老板到底是个好人,拍他肩头安慰:“南居巷子东头,刘员外家宅宏伟,往那儿一问就有人知道。”
傅春竹感激:“多谢!”
他不白叨扰人家,店里东西全看过了,临走告诉荣老板道:“您垫桌脚的那块东西名“延珪”,是南唐李氏,所制之墨,其坚利可以削木。”
傅春竹笑笑,“这等名贵之物,就不要当垫脚石了罢!”
荣老板一惊,急忙将那黑乎乎的玩意儿拾起:“多谢公子提醒!我见它硬得跟铁一样,差点儿丢了。”
他愧疚于此前态度,“这样,我陪你一同去。”
傅春竹忙推辞道:“不麻烦!”
荣老板摆摆手,他往内里喊:““淑娘,照看一下店里!”
叫两声没人回应,再一喊,回应他的人,却在门外。
他这才记起来,昨夜刘大员外家里作酷,将他妻儿全都请去了。
“作死了叫唤什么!”叶淑娘抱着念奴,急匆匆进来。
荣老板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撞邪了!”她瞪自家男人一眼,“都怪你,一心只惦记刘家的钱!”
“收钱的可是你!”荣老板被她瞪一眼,多余的话全憋了回去,接过她怀里的孩子瞧。
傅春竹顺着瞟一眼,好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只是眼睛闭着,看着没什么生气。
“胡来!”荣老板又朝门口喊。
卖赝品的小厮,揭开牛皮帘子进来。
“快去请崔婆婆来驱邪。”
小厮应了一声,头一缩又出去了。
傅春竹见状不解:“前面就是医馆,何不送到那儿去?”
“你晓得什么!”叶淑娘心里焦急,火气迁到傅春竹身上来,拿眼神指使丈夫,赶紧赶人。
荣老板颇不好意思,还没想好怎么跟贵人开口。
傅春竹明事理,见状,自己辞了行。
平安出了店门嘟囔:“不请大夫,倒请神婆。”
“风俗不同,随它罢。”傅春竹吩咐平安,“去打听南居巷子在哪儿?要是离得不远,咱们自己走过去。”
晌午没吃饭,两人还饿着。
傅春竹在街角买了两碗汤饼,筷子刚动,平安就回来了,“巧了,就在咱们住的客店后头,隔了一条街远。”
两人吃完汤饼,便循着地方过去。
果然如荣老板所言,并不难找。
南居巷子浅得很,到地方才知道,原来是好大一座气派园子。
傅春竹两人,走了半个时辰,都没找到门。
好不容易绕过南墙,终于,一座偏门出现在眼前,门口两只大灯笼,写着“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