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假画兵师【新年快乐】
小一先生2025-07-28 17:563,098

  与此同时,一间普通客房的门“吱呀”开了。

  任子期漫步走了出来,似笑非笑望着马槊的方位,敲敲孙雁翎的门:“别睡了,出来看好戏。”

  上等客房,“画兵师”将他们请了进去,依旧是白日那副清清冷冷,没多少表情的模样。

  她铺研墨,语声淡淡:“把要修复的兵器给我看看。”

  闻言,祁越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该让马槊变回本体再来的。

  现在要怎样?

  难不成,要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儿,大变兵器?

  他咳了声,跟对方笔划:“那是一根马槊,南北朝时期的,长约一丈八……”

  “没有实物么?”

  “画兵师”打断他,疑惑地问,“不是说带兵器过来么?”

  祁越干笑两声,偷偷伸出手指捅了捅马槊,想让他配合下。

  马槊神情古怪,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反正那眼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画兵师”以为他们是不敢露财,心中冷笑一声,端端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道:“口头描述自是可以,可我若是理解有偏差,画错了什么,却是不负责的。”

  祁越一听这话,心中大急,调转了四轮车,好声好气地道歉:“我们出去商量一下。”

  他打算一出去,就勒令马槊化回本体,然后跟“画兵师”说马槊先走了。

  说起来,他好像还没见过马槊的本体。

  用马槊的话就是,神兵以本体示人,相当于人出去裸·奔。

  然而,不等他出去,客房的门“嘭”的一声巨响,开了。

  木屑灰尘簌簸而落。

  孙雁翎保持着抬腿踹门的架势,愤怒地瞪向“画兵师”,放声大喝:“凭你也敢自称画兵师!?你那是画的什么玩意!”

  任子期跟在她后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祁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呆了。

  同样的黄衫,同样的十字髻,只不过,一个愤怒中带着飒爽,另一个清冷而面无表情。

  说起来,假画兵师是真美,弯弯的眉,细长的眼,点朱似的唇犹如用刻刀一点点雕琢出来的。

  仅凭容貌和身材,就足以压过孙雁翎。

  但美则美矣,却美得不带一丝人气儿。

  此刻,这位西贝货,面上维持着镇定,眸中却是波涛汹涌,充斥着慌乱、惊喜、激动等情绪。

  孙雁翎习惯性地摸向腰间抽雁翎刀,一摸却摸了个空,方忆起,那刀已经给任子期了。

  任子期大爷难得有眼力价,极“善良”地分出鸿鸣刀雌刀,倒转刀柄递给她。

  孙雁邻握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刀,倏地有些愣怔,嗓子眼里像是哽住了什么,满腔怒火,登时就卡在了气管里。

  愤怒与悲春伤秋,往来冲突,呛得她一时失神。

  而假画兵师瞅准空子,“噗”的吹灭了蜡烛,卷起一阵狂风,掠向了窗户。

  “哪里走!”孙雁翎走神,任子期大爷可还警惕着。

  掌中刀芒吞吐,飒然斩向人影!

  刀芒尚在半空,一道槊影后发先至,铬然撞击过来,将刀芒生生撞开寸许。

  假画兵师借着这点儿时机,抱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消失在了窗外。

  惊鸿一瞥,众人也没看清那东西到底是何物,却看清,影是四轮车上的马槊打出来的。

  “你做什么?”任子期转头怒视他,指着孙雁翎道,“那是个骗子,真的画兵师在这里。”

  “瞧您说的。”

  马槊已经收敛了情绪,笑吟吟地致歉,“事发突然,在下也不知谁真谁假。只是觉得阁下这一刀来势汹汹,怕是沾了就得伤筋动骨。好歹是条性命,上天有好生之德……”

  “啥?”任子期大爷掏了掏耳朵,一脸的匪夷所思,“她骗你,你还救她?”

  ……

  马槊生于南朝宋,不同于成本低廉的制式骑兵兵器。

  他是握在大将手中的利器,本该光耀四射,不该那么早的毁于沙场。

  义熙十二年,宋武帝刘裕北伐。

  七百军士与百辆战车渡过黄河,阵脚两翼依托黄河,人车组成半圆形,阵中立大盾,竖一白毦,设百张劲弩,是为“却月阵”。

  黄河滚滚,拍打着两岸,无数将士在号角嘶鸣中渡河而来。

  浊波浩浩东倾,战马于战鼓声声中长嘶,载着金戈,在白毦的指引下,奔向血与火。

  飞沙蔽日,风中有劲弩齐发,射向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魏军。

  三万大军压顶,百张劲弩渐渐后继无力,宋军却死战不退。

  当时,大将朱超石一声令下,骑兵亮出千余杆丈八长槊,齐刷刷折断槊尾,用大锤锤击长槊。

  借助马的冲击力,一杆槊能洞穿三四名魏军。

  角声响彻长空,浮云在金戈铁马箭雨里,渐渐凝结成暗紫。

  白毦飘摇,有胜利的呼声传遍四方。

  ……

  “本来轮不到马槊牺牲的,他可是宋武帝的兵器呢!”

  祁越看着四轮车上,垂下的空荡荡裤腿,颇有些惋惜,“马槊被留在沙场,沉睡了好多年,才化成人形。”

  孙雁翎嘴角抽了抽,憋了半天,思量了又思量,才问出一个不算得罪人的问题:“皇帝自己的兵器,怎么也被折断了?那场战役,很惨烈?”

  “意外罢了。”

  马槊丝毫不觉被冒犯,捧着热茶笑了笑,解释,“当时有名魏军突破防线逼近了,嗯,主人的身前,我的本体又比较长,不好抡。整杆瞬用的都是好料,凭人力折不断的。”

  他说得轻松,孙雁翎却从中,品出了那么点悲壮。

  她肃然起敬,轻声问:“所以,你自己断尾助阵?”

  “是。”

  马槊语气淡淡的,似乎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当时我已经有了点模糊的神智,不甚分明,但还知道护主。”

  顿了顿,他又笑,“挺傻的。”

  令马槊想不到的是,他赔上了槊尾,像普通兵器那样任由大锤锤击,最后却被丢在了战场上。

  他曾奋力眺望主人,声嘶力竭地发出呼唤。

  可是,凡人怎么能听懂兵器的话呢?

  马槊眼睁睁望着主人策马奔驰,倏地觉得断口处,痛得难以忍受。

  按理说,普通兵器是没有疼痛感觉的。

  有位前辈曾告诉他,如果他感觉到痛了,就意味着他有心了,有了心就能化形。

  可马槊觉得一点也不好。

  他甫一有神志,接触到的就不是善良与仁义,而是背叛与抛弃。

  魏军大败,宋武帝率军继续挺进,他躺在沙土里,茫然听着铁蹄踢踏远去,与魏军的尸体,一起沉入地下。

  日月轮转,朝代更迭。

  等他化形为人,破土而出之时,早已不是熟悉的人世。

  “我救了他,他却抛弃了我,挺荒谬的。”马槊低头望着自己的断腿,苦涩一笑。

  自此,他不信人,不信妖,连神佛都不曾得到他半分尊敬。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世上除了自己,哪还有值得信的呢?

  直到他遇到了祁越,一个为了把没落铺子撑起来,到处奔波的傻子。

  马槊在人间世晃荡了许多年,跟人赛过马,拼过酒,赌过钱,还跟着绿林好汉干过打家劫舍的行当。

  没人教导过他善恶是非的观念,兵器的观念也跟凡人不同。

  最初他格格不入,处处遭排斥。

  等他熟悉了规则,能把自己伪装得像个人了,突然又失了兴趣。

  没意思。

  他想,人间世也就那么回事,每个人的心里,明明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却偏偏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到了关键时刻,说翻脸就翻脸,跟他的旧主人一样,真是虚伪得很。

  马槊晃荡够了,觉得还是睡觉最省心,反正兵器也不挑地儿,只要别太潮湿就行。

  于是,他跑山上找了块向阳的地儿,随便整整就躺了进去。

  日月无根天不老。

  浮生总被消磨了。

  陌上红尘常扰扰。昏复晓。一场大梦谁先觉。

  一梦多年,睡得天昏地暗。

  忽有一天,他睡觉的那块地儿,被人铲开了,泥土簌簌而下。

  他听见有人惊呼:“怎么还有个人!?”

  温暖干燥的手拽住了他,费力地将他拖出土坑。

  有人在他耳边急声呼唤:“喂,你还活着么?醒醒,醒醒啊!”

  马槊困得要死,勉强撕开眼皮瞅了瞅。

  白晃晃的日光,照耀林间积雪,圆脸小子几乎将脸凑到他鼻尖上,一双手不停地拍他的脸,捏他的鼻子,按他的心脏。

  他不胜其烦,又闭上眼睡了。

  马槊觉得,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得不到回应,圆脸小子也就走了——有谁会热心救助陌生人呢?

  除了书里的故事。

  然而,就是那不耐烦地一瞥,令祁越确定,他还活着。

  山路崎岖,祁越抛下整了一半的祖坟,背起马槊,艰难地挪向山下。

  回城后,祁越马不停蹄地请医士,熬汤药,将马槊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但他就是不愿意醒。

  另外,他可耻地觉得,祁越的床,可比土坑柔软暖和多了,能多睡几天,就多睡几天。

  有一天晚上,祁越帮他擦完身子,搬了杌子在床边坐下,小小声地叨叨:“他们都说我是傻子,我也觉得挺傻的。”

  “不过,你既然躺在我家祖坟附近,便是跟我有缘。哎,你有没有家人呀?我家人要么故去了,要么分家了。”

  “你要是没家人的话,不如就留下来陪我吧!我孤单,你也孤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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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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