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蚩尤深受重创,油尽灯枯,在涿鹿之战中败于公孙车辕,旧部遭到放逐,百族奉公孙轩辕为天子。
震雷坊电闪雷鸣,将轩辕剑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仰首望天,眼中带着缅怀:“你知道蚩尤旧部,是以何种方式被放逐的么?你知道凶市的天幕是什么吗?”
孙雁翎心跳如鼓,陡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僵硬着脖子望向他。
“是黄帝。”
轩辕剑苦涩一笑,“世人都说他乘龙升天,其实,他是以生命为代价,在两界之间设了封印,将蚩尤旧部封在了人间之外。凶市,本就是为镇守封印而生。”
“黄帝主人说,蚩尤部落之所以是魔,是因为他们好战嗜杀。魔不是指的种族,不是指的模样,而是指的信奉杀戮的心。杀戮不止,邪魔不死。”
孙雁翎浑身森冷,偏偏心中有簇火苗,因着这句话而跳跃。
“孙雁翎。”
轩辕剑面容前所未有的肃穆,“从前,我怕你被蚩尤旧部带走,多有得罪。现在,你可愿意与我一起补天?”
还不等孙雁翎回答,远方轰隆一声巨响,烟尘直冲霄汉。
强烈的杀气怨气,生生顶开了云层,将天幕碎片推了开去。
看方向,正是无定河畔的祭坛附近。
黑云盘旋而上,阴风席卷河畔,鬼哭神嚎响彻凶市。
一时之间,山峦崩裂,碎石乱走,幽暗的天幕,有兵魂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轩辕剑死死凝视着,缺口越来越大的苍天,忽地转头问孙雁翎:“你今日是从哪里来的?龙牙是不是在那里?”
孙雁翎犹豫了下,指着被黑云吞没的方位,小声说:“就是祭坛那里,龙牙带我过去的。”
轩辕剑狠狠闭了闭眼睛,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龙牙俯首称臣,他一直觉得对方有所图谋,但思来想去,对方也不过是想杀自己,报当年的碎刀之仇;或者对方热衷权势,凯觎兵主之位。
他把龙牙放在身边,观察了几百年,对方一直恭谨驯服,他甚至抛出了力牧卫统领之位来试探他。
万万没想到,龙牙所图甚大,他居然是为了摧毁封印来的凶市!
孙雁翎想说出龙牙与蚩尤的关系,却怕牵累了任子期,一时有些纠结。
上古凶刀任子期大爷,却不在乎声名,同时也觉得刚刚在祭坛,龙牙不说蚩尤之事,现在却直接动手,根本就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逼孙雁翎站队。
他直截了当地告知轩辕剑:“龙牙说,他亦是煊师所造,但孙雁翎毫无印象。如今看来,造他的不是长煊,而是真正的蚩尤。”
“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还真是忠肝义胆啊!”轩辕剑立即明白了龙牙的动机。
他冷笑一声,飞身而起,同时对孙雁翎道,“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诉你,蚩尤可能没死。我知你对长煊还有情,暂时不逼你快择。”
“但请你记住,你是烈山氏的后人,这天下,也有神农炎帝的心血。要情爱,还是要道义,你自己选。”
说完此话,轩辕剑头也不回地掠向祭坛,同时大喝:“所有神兵,向祭坛集结!”
隆隆的战鼓之声,传遍凶市,无数化形神兵升空,跟随着轩辕剑奔赴祭坛。
有不死的兵魂辗转哀嚎,散发着难以泯灭的怨气。
孙雁翎怔愣原地良久,终于抬起脚来,挪向封土堆。
她单膝跪下,俯身掬起一抔土,慢慢倾洒在衣冠冢上,宛如葬了自己平生。
“我所执着的爱恨情仇,不过一场骗局。就好像我的出生,从来不由我。是不是很可笑?”
孙雁翎语气十分平静,数千年的坚持,一夕烟消云散,她突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去帮蚩尤?
不,他是个大骗子,他毁了她对情爱所有美好向往。
他,终究不是长煊。
去帮轩辕?
不,当年公孙轩辕手持神剑,一剑杀了长煊,依然是她的仇人。
至于长煊,孙雁翎委实不知,自己该如何对待这个虚幻的影子。
任子期没有出言讽刺,而是在她侧后方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冲衣冠冢磕了三个头,磕得一丝不苟。
完事后,他淡淡道:“你的出生不由你,好歹你的亲人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当年也是真心实意宠你护你的。”
“可我呢?我的生命里,自始至终都充斥着阴谋,除了你,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你说,事到如今,我还该喊他一声爹么?”
孙雁翎不知道,她呆呆望着远方墨黑的天际,心头茫然不知所措。
山川震眩,声析江河,霜白月光刚一挣出云层,便被杀气搅碎了,零落八方。
她听见任子期轻轻道:“我跟着你走,你说帮谁,咱就帮谁。”
“你若两不相帮,人间世应当还有一段时日的平静,我们回人间世,自去逍遥快活。”
……
阴云一蔽千里,彻底遮住了月光;长风浩浩,黑雾以祭坛为中心,犹如漩涡拔地而起,直直连接着天幕裂痕。
兵魂的惨嚎,天外活物的咆哮,在越来越烈的风中混杂一处,渐渐难分彼此。
无数化形神兵升空,训练有素地列阵御敌,试图将活物逼回裂缝里。
然而,几千年的垫伏,蚩尤旧部哪肯就此放弃,一个个拼死挣扎,哪怕腹背受敌,也要将裂缝撕得更大。
祭坛上空,轩辕与龙牙静静对峙,说不清谁守谁攻。
孙雁翎和任子期赶到的时候,两军已进入惨烈的厮杀。
“孙娘子!”
聚将钟从一块巨石后探出头来,轻手轻脚绕过来,心有余悸地道,“可怕了!好好的天,说撕裂就撕裂了。”
孙雁翎抬头看看混乱的战场,低声问:“是龙牙干的?”
“对!”
聚将钟神色愤愤,“他把祭坛上的阵法给改了,原本是补天的阵法,被他改成了裂天的阵法。”
“他生祭了好些神兵,我怀疑棠溪他们抓的神兵,都在龙牙手里。本来反向兵祭之后,天幕就脆弱,偏偏龙牙三兄弟还一齐发力,助纣为虐。”
“我看啊,这回别说兵祭吴刀,就算把轩辕剑给祭了,也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