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欢颜猛然抬起头，“求她？！她不配！”
“放肆！好你个裴欢颜，目无尊长！你、你个小贱蹄子居然敢骂我？看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今天我就非得给你个教训看看！！！”霜露嬷嬷怒火腾腾，指着她，气的头上的耳环配链铛铛响个不停。
眼眸中闪动着清澈的光泽，坦坦荡荡的看着霜露嬷嬷，“小九，你先走吧，别为我求情，我可以受罚，但是恳请霜露嬷嬷能够高抬贵手，放过小九。”
“那是当然！小九这孩子向来，听话懂事，也不知道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一直替你说话！”霜露嬷嬷理了理自己宽松肥大的衣衫，“小六，小七，小八，把她拉下去，给我狠狠地打！”
白孚殿后院，夜色深邃如海。
欢颜被结结实实绑在长长的木桩上动弹不得，光洁的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趴得憋屈，偶尔垂下来的散发柔柔的贴在粉红的两腮。
小九已经被霜露嬷嬷带下去训斥，这样也好，省得她看见了又掉眼泪。
“清韵姐姐……杖责五十，真的要这样吗？”小七手里握着粗壮沉重的木杖，有些犹豫不决。
“就是啊，清韵姐姐，万一把她打死了，岂不是又要出人命了？”
“是啊，真的要打吗？”
清韵深棕色的水眸沉淀着安宁，一身素衣弱不禁风，弱柳扶风的袅袅身姿真的很难把她和那种蛇蝎心肠的人联想到一起。
清韵踩着不徐不疾的步子缓缓走近欢颜，伸出两根手指捏起她圆润小巧的下巴，迫使欢颜和她对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欢颜杏眸里冷然含怒。
“为什么？”清韵笑了笑，这是欢颜头一回看见她笑，那抹微笑转瞬即逝，却深深烙在欢颜瞳孔之中，那是一抹期待解脱的微笑，释然冰凉的微笑。
清韵微微俯身，凝眸冷眼，用一种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离开皇陵这个鬼地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这儿到底待了多久，十年？二十年？已经太久了……你年纪还小，根本不懂得我每日每夜受的是什么煎熬。”
“所以呢？”欢颜清冷寂寥的眸光似乎将这个昏暗无光的夏夜染尽，“所以就不惜一切，哪怕是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
“我说过，要想在这个尔虞我诈生死一念的皇宫中生存下去，要想不被人欺凌打骂，就必须一路向上爬，哪怕是头破血流，也要站在最巅峰！”清韵猛然颤声。
“哪怕是身上沾满别人的鲜血，也要一路攀上么？”欢颜猛然仰头，厉声喝道。
清韵讪笑，算是默认。
“裴欢颜，你知道么？在你来之前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你一定不知道，你来之前堂堂龙曜国尊贵无比的三殿下龙腾——居然派人来打招呼说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年纪小不懂事，日后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妥当让我好好包容……”
“什么？龙腾？”欢颜黝黑的眸中隐约有波光流转，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龙腾那样一个不善言辞清冷漠然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去向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屈开金口？
“当时我也和你一样觉得难以置信，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你的到来就是我唯一的解脱。能让三殿下念念不忘的丫头一定是特别有利用价值。”清韵掩口轻笑，一旁远远默静而立的小六，小七，小八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所为何意。
欢颜顿时醍醐灌顶，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里里外外透心凉，“难道在瑾妃棺室扮鬼的白衣女人是你？目的就是让我怀疑然后为了引出芍药姑姑？”
“芍药姑姑和你无冤无仇，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扮鬼？天打雷劈？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实话，偏殿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妖婆我压根儿就不认识，至于你所说的扮鬼我更是闻所未闻！”清韵又来一击，眉梢眼角都是满满的得意。
“不过今天，这杖责五十你是活罪难免。”清韵冷冷一笑，缓缓后退。
不是芍药姑姑，不是清韵，那到底是谁？是谁会在半夜去瑾妃的棺室装神弄鬼？难道真的就如那个白衣女人所说，她的出现，真的是瑾妃的冤魂再现吗？！
这怎么可能？欢颜不断摇头，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冤魂作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根本不相信，换一种说法，除了芍药和清韵，到底是谁在暗中操纵一切？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欢颜只觉得细思极恐，不寒而栗，此刻的她仿若置身冰窖之中，从头到脚都是拔凉拔凉的，后背的寒毛仿佛都竖起来了。
太可怕了……简直是太可怕了！
“小六，小七你们动手，小八，你报数！”清韵波光流转的杏眸里夹杂了一丝狠意。
欢颜怒视着她，冷不防小六咬着牙狠狠一挥——
重重一击砸在自己的后背上，震得她五脏六腑几乎碎裂！
金銮殿。
灯火通明的金銮殿琉璃灯盏闪闪发亮，殿外却是冷风飒飒，冷到龙腾指尖发颤。
“儿臣参见父皇。”龙腾跪下。
倬皇威严容颜这才从一堆堆犹如小山般的奏章中显露出来，一袭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黄袍更显肃穆严厉。
倬皇目光深邃幽深的看着那张和瑾妃有着七分相似的脸上，静静地凝神许久，思绪仿佛又飘回他年少轻狂时与她的初见。
“唉……”倬皇及时收回思绪，一声轻叹缓缓落于龙腾膝下，“平身吧。”
“谢父皇。”龙腾一样的言简意赅，眉宇之间的凌厉之色着实像极了倬皇。
此时金銮殿只有他们父子两个人，气氛在两个人无言之中似乎凝结，龙腾低垂着头，倬皇侧目而视，空气都显得格外压抑。
或许这才是最可悲的，明明是血脉相连的父子，都是彼此的至亲，没有想象中的亲热想念，反倒是令人惊诧的死寂，父子两个居然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四目交接间的刻意躲闪，都是一种无言的悲凉。
龙腾早以习以为常，这种相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有时候甚至觉得不言不语都是一种解脱，不是惜字如金，而是与其生拉硬扯不如沉默。
反正这么多年，都是他一个人过来的。
龙腾不敢说自己心里是记恨倬皇的，但至少是有心存芥蒂的，母妃当年的死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忘却，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就是信任，如果十年前倬皇能够对瑾妃多那么一点点的信任，或许今天就会不一样，甚至，瑾妃就不会死，龙腾就不会小小年纪经受人世间一切酸楚薄凉。
“腾儿，听说你去了皇陵。”倬皇沉闷地开口。
“回父皇，是。”龙腾语气平静。
“父皇，我见到了母妃当年的贴身丫鬟，芍药姑姑。”龙腾内心挣扎。
“所以？你就忤逆父皇的命令，拼死也要维护那个丫鬟？十年都过去了，她也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倬皇把玩着大拇指上价值连城的玉扳指，琉璃盏灯的烛火在他眼底幽幽跳跃。
“父皇，芍药姑姑是无辜的，儿臣恳请父皇手下留情放过芍药姑姑吧，她好歹也是……”
“住口！”倬皇猝然间起身，拂袖转过头，“当年的事情朕不想再提，关于她的一切朕只想避而不谈，腾儿，你这么做是在挑衅朕么？！”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想父皇滥杀无辜，恳求父皇饶过芍药姑姑一命。”龙腾背脊僵直，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够了！”倬皇大手一挥，“从今日起，朕传下口谕将你禁足在昭阳殿，直到皇陵祭奠之日你再释足！”待龙腾抬起头时，倬皇已经负手背过身去。
龙腾紧紧抿着薄唇，不动声色，“儿臣遵命。”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
一下又一下的木杖毫不留情地打在欢颜纤弱的身子骨上，痛到她几乎麻木，她脸上血色尽褪，双唇惨白唇角泄出丝丝血迹，欢颜紧紧咬着唇瓣，眼睛酸楚犹如封蜡，怎么也睁不开。
“二十五！”小六气喘吁吁地高高挥起木杖，砸下的同时刮起一阵疾风刺骨，“砰！”木杖砸落肉身，痛到欢颜五脏六腑生生煎熬着，气息奄奄纤弱的身子止不住的狠狠颤抖着。
“住手！”一声娇喝打断小六摇摇欲下的手。
“十三公主？！”清韵一瞬间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个尊贵娇弱的十三公主怎么来了？
“十三公主？”小六，小七，小八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小浅，看到的时候还觉得不太真切，以前她们只在画像上见过，今日一见比画像上的还倾国倾城楚楚动人。
“哎呀！你们快走开！欢颜……”小浅一把推开小六，当她看到奄奄一息的欢颜时，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砸在衣襟上，几乎哭喊着扑过去。
“参见十三公主。”
“参见十三公主！”清韵赶忙下跪。
“欢颜……欢颜你快醒醒啊……欢颜，你别吓我啊，欢颜……”小浅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