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警察十分轻松地在我家的冰箱里找出了一大堆碎肉。
经检测，这些碎肉的确是张丽的。
但是，最关键的是，这些碎肉和骨头中，没有头骨。
孟佳又来到审讯室，狠狠地一拍桌子。
“说，张丽的头被你埋在哪儿了？！”
我歪了歪头，笑道：“这就要你们自己去查了。”
她可能也没想到，对杀了张丽这件事供认不讳的我，竟然会不愿意说出张丽的头在哪儿。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最重要的杀招呢。
我在看守所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不太好受。
不过还好，狗狗陪着我呢。
第三天，我又被带到了审讯室。
孟佳看着我的目光满是复杂。
这一次另一个负责记录的警察是关肃。
委实有点大材小用。
他没开口，我就当不知道他在。
孟佳开门见山地道：“张秀，你为什么要说谎？你明明不是杀死张丽的凶手！”
我愣了一下，立刻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杀死张丽的人就是我，我都已经自首了，你们还要调查什么？”
孟佳拿出录音笔，播放了一段录音给我。
“你们说秀秀杀死了丽丽，在10月6日那天？那怎么可能！那天秀秀明明在云山公园！我确实看到了，她当时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身边围了挺多猫猫狗狗的，因为她从小就招小动物喜欢……待了能有三四个小时呢！我就住在那附近，从窗户就能看到，绝对错不了！”
孟佳道：“这是你曾经的助理王冉的口供。”
我垂下眼睛，半晌才开口：“我是回去以后才杀死的张丽。”
孟佳道：“可是据我们所知，10月6日那天你并没有回家，而是去附近24小时开业的钢琴行坐了一晚。”
我立刻便道：“那就是我记错了，我杀死张丽是10月7日！”
孟佳猛地一拍桌子：“张秀，这不是能随随便便改口的事！你最好说实话！”
我用力咬了咬唇，半晌还是道：“就是我杀死的张丽。”
孟佳气急，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好，你说你杀死张丽是因为怨恨她，但据我们所知，你并不恨你的妹妹。”
我猛地抬头看向她，惊道：“你、你是从哪里……”
孟佳笑了一声：“我们在你岁月小区的公寓中，找到了你的日记。”
“日记中，虽然妈妈偏心张丽，但张丽却很黏你，你也很喜欢她这个妹妹。”
“因此在三十四岁那年，你为了保护她成了盲人之后，你并未恨她。”
“而且她还发誓要一辈子照顾你，为了保护你还去学了跆拳道，说要做你一辈子的眼睛，你更喜欢她了。”
“后来你因为她不能再做钢琴家，你的确是怪过她，但因为张丽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你认为这不能怪张丽，只能怪那些变态。”
孟佳敲了敲桌子：“既然你没有杀人动机，又怎么会杀她？”
听完了孟佳的话，我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脸颊。
“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我恨她，我是真的恨她，我……”
我说不下去了，一声呜咽从喉咙中挤了出来，我极力压抑着哭泣声，却越来越难以忍受。
孟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许久之后，回忆起如今，她说道：“我见过很多哭泣的人，但是最让我动容的，还是她的哭声——不，不能说是哭声，她就像是一只失去了声音的将死野狼，从喉咙中挤出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哀鸣，没有刺耳尖锐的嚎叫，却绝望得好似已经沉沦进了死亡之中。”
从那一刻起她才明白，最深切的悲伤不是哭泣，而是无声。
许久许久，我累了，沙哑着声音道：“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不知道张丽是什么时间死的，但绝对是10月6日那天。
10月7日早上6点时我回到家，却闻到鲜血味。
我听到了从地下室传来的哀鸣——动静不大，但我因为失去了视觉，所以听觉格外灵敏。
地下室是我妈妈做实验用的，只有妈妈有钥匙。
我既担心又害怕，便去了地下室。
我先踩到了一只脚。
只有一只脚，一只从小腿开始被锯断的脚。
我是蹲下身抚摸了一会儿才知道的，我更加害怕了，可我又担心妈妈，硬着头皮继续走。
在去实验室的这段路上，我又踩到了一只断手、一条断腿。
然后，我在进入实验室后，又发现了一只断手。
这只断手是右手，更重要的是，我在断手上摸到了一条凸起的疤痕。
疤痕很新，就像两颗串联起来有点歪曲的心形。
我还记得，出院后我摸到了张丽手背上的疤痕后，还开玩笑说，这是变态在她身上刻印的标记。
我呼吸急促起来，不敢置信地道：“妈妈，你把妹妹怎么了？！”
妈妈许久才开口说话：“妈妈把她杀了哦。”
“因为她不听妈妈的话。”
妈妈的声音十分冷漠，毫无歉疚：“她不想帮妈妈做人头狗，她不是个乖孩子。”
我只觉得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抱着张丽的断手，跌坐在了地上。
“妈妈……”我哭泣着道：“你不是最喜欢妹妹了吗？”
妈妈笑了：“当然喜欢了，因为她是我结合了我和你爸爸的基因制作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
“她多么的美丽啊，这个世界上没人比她更漂亮了，没有人会不爱她！”
妈妈歇斯底里地大笑着。
我知道，她疯了——她一直都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但现在，她已经彻底没有了理智，变成了一个畜生。
张丽被做成了人头狗。
而妈妈，是第一个品尝的人。
关肃猛地站起身，几步来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焦急地说道：“人头狗到底是什么？！”
我不忍心告诉他。
但又不能不告诉他。
我避开他的目光，将我之前说给王家夫妻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当然，有一些不能说的，还是没有说。
关肃瞬间发疯了。
他歇斯底里地抓扯着头发，狠狠地一头撞到了墙上，撞得头破血流，然后哭吼着跑了出去。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希望他能早点忘记张丽。
孟佳问我，我妈妈丁燕在哪儿。
我摇头，叹息道：“我的确是想为我妈顶罪，但我也是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自从10月10日她出门后，就再也没回家。”
说完，我咬了咬唇，忐忑地问道：“警察小姐，我、我这样，是不是犯罪了？”
孟佳拧着眉道：“当然犯罪了，你这是犯了包庇罪。”
见我表情害怕，实在可怜，又道：“不过你已经坦白了，再加上你是盲人，也许可以争取缓刑，缓刑期间如果你没有违法犯罪，很大可能是不用坐牢的。”
我苦笑了一下，语气悲伤地说道：“其实这一个月我一直很乱，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但她毕竟是我妈……”
孟佳没有说话，我知道，她是不赞同我的。
我便没有继续说话。
既犯了包庇罪，那我便回不了家。
又在看守所中被关押了几日，关肃突然来找我了。
“丁燕死了。”关肃告诉我。
我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惨白。
我不敢置信地问道：“我妈……我妈她不是逃走了吗？怎么就死了呢？”
关肃一边流着泪一边大笑，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她死了，死得很惨呢！你不知道，我们是在垃圾堆边发现她的，她的身体已经被流浪狗啃得七零八碎了，连脸都被啃没了大半，若不是我记得她的左耳上有颗痣，我都不敢认她呢！”
关肃高兴得手舞足蹈：“当然，我们还是做了DNA检测，结果真的是她！如果是意外的话，我要好好感谢那些流浪狗，如果是人为的话，我也要……”
“关肃！”我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冰冷：“你不该说这话。”
关肃像是被我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霎时便冷静了。
他沉默了半晌，又捂着脸，哽咽了起来。
嘴里不停地叫着“丽丽”。
我转头将脸埋进狗狗的后背，紧紧地抱着狗狗。
我说道：“对不起。”
关肃一抹脸，淡淡地说道：“不用说对不起，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真相。”
但他也许心中还是怪我。
不愿意再和我多说，转身就离开了。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关肃。
就像孟佳说的那样，一个月后，我被判了包庇罪，缓刑一年。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