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早就想好了退路，恐怕早就不在茂城了。”杜若兰看向莫少云，目光中难得地流露出一点怜爱之色。
“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要找到她。我要亲自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莫少云两目猩红，一手攥紧了沙发坐垫，五指深深地陷进了松软的面料里。
“少云，你先冷静点。”厉晓茹站了起来，劝道。“他们要离开茂城，无非三种选择，坐火车、坐船、走城门。茂城的火车站已经停运了，所以他们不可能是坐火车走的。码头都是斧头帮和尖刀帮的人，如果他们坐船，我们肯定可以查到他们的踪迹。这是下下之策，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坐船。由此可以推断，他们最有可能选择第三种方式——走城门。东城门、南城门、西城门都是屠龙军在控制，就算他们伪装了身份，也不会轻易冒这个险。我猜想，他们最有可能走北城门。北城门已经被日本人盘踞，阮大胜在黑鹰帮里待了这么久，应该对日本人会有点了解，想要蒙混出城的胜算也会大一点。”
“好，那我这就去北城门守着！”莫少云站起来就往外冲。
厉晓茹撒开腿跑了过去才将他拦下了。“北城门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一个不懂拳脚功夫的书生能去的？你若是被日本人抓了，你让爸、让你哥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晓茹你别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一阵脆响打断了他的话。
“你还找她回来做什么？”莫楚杰本来在喝茶，突然就发了脾气，将茶杯摔在了莫少云脚下。“若不是因为你，我会容忍她到现在？她走了倒是万事大吉了，那些钱就当是送给她的盘缠！”
“爸！”莫少云第一次朝莫楚杰大喊，“我知道她犯了大错，等我把她找回来，我会交给您，任由您处置。但是，她是我妈啊！我不能不去找她！”
“那我问你，她配做一个母亲吗？”莫楚杰走了过来，双手都气得发抖。“她教过你做人的道理了？这么多年来，她以爱你之名为你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伤天害理的？”
莫少云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目光竟变得愤恨起来，像是有什么隐忍了许久的情绪要爆发了。“那您呢？您就配做一个丈夫了？是您娶她进门的，可您给过她一丝温暖吗？是，她是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本来就活在黑暗里，心里哪来的阳光？如果您不爱她，当初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却又任凭她在凌薇院里孤寂到绝望？”
在他的印象里，阮薇薇就是一个孤单到可怜可悲的一个女人。她的世界就是一个小小的凌薇院。每当莫宅有什么宴会活动，外面欢乐喜庆、歌舞笙箫，她却只能窝在凌薇院里独饮独醉。
是的，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对莫楚杰是有怨恨的。他对他这个儿子没有任何亏欠，可他对他的母亲却是有所辜负的。
啪地一声，莫少云懵住了，待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慢慢消散了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拒绝了松本惠子的搀扶，踉跄了两步，眼中闪烁着泪光，不可置信地看着莫楚杰。
莫楚杰这一下是用了蛮力的，看着他嘴角的血丝，看着他脸颊上那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他很后悔。他从来都没有打过他。可是，他更气愤。他到今天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斯文、温顺的儿子竟然是恨他的！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呀！”杜若兰原本还坐在沙发上，见状也慌了神，忙过来拉住了莫楚杰。
“他恨我？”莫楚杰看着杜若兰，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不会恨你，哪有孩子会恨自己的父亲？他只是担心自己的母亲。”杜若兰劝道。
“不，我就是恨他！如果她不是因为爱而不得，怎么会空虚到夜夜借酒消愁？她为什么会在赌博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因为她知道，她就算沉到了潭底，你也不屑一顾！就算她主动向你坦白，你不会伸出援手！”
“莫少云，你疯了！”厉晓茹责备地呵斥道。
莫楚杰猛烈地咳嗽起来，抬着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娶她吗？当年我出城办事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是阮大胜救了我一命。他求我给他妹妹一份工作，我答应了。你母亲读过书，我当时的秘书又恰好休产假了，便让她暂代了几个月……你确定你要继续听下去吗？”
莫少云全身发抖，他已经预感到了一点什么，可是事已至此，他只想听到真相。
“老爷，别说了……”杜若兰握紧了莫楚杰的手，她忽然发现，这么多年了，她心中的怨恨和委屈早就消散了，她现在只希望家庭和睦，不要再出任何岔子。
莫楚杰却摇了摇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看向莫少云。“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心中早已积攒这么多的怨。如果不是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些怨藏在心里一辈子？”
莫少云不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眸。
莫楚杰叹了一口气，眼圈微红。“你和少卿一起长大，性格却是大相径庭。事实上，你比他更像我的儿子。”
厉晓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话表面听起来并无蹊跷，怎么越琢磨越觉得哪里怪怪的呢？她脑子一向转得快，很快便有了一个令她胆战心惊的猜想。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惊恐地张大了眼睛。
不会吧？！
可就在她晃着脑袋想要驱散这个“滑稽”的猜想时，她对上了杜若兰的目光。
杜若兰知道聪慧如她，肯定已经猜到了一点什么，忙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厉晓茹抿紧了双唇，生怕自己惊呼出声。原本那还只是她的一个猜测，杜若兰的反应却直接证实了这个猜测。
“晓茹，快扶爸上楼去休息。他今天刚到医院做完检查，需要静养。”杜若兰朝她使眼色道。
“好。”厉晓茹从惊慌中晃过神来，忙过去同杜若兰一左一右地挎住了莫楚杰的胳膊，两个人都使了暗劲儿，几乎是一推一拖地将他往楼上带。
莫楚杰似乎也冷静了一些，所以没有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