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甲去了营帐后,王冕爬起来以后,他骑马冲出了大荒,动作不是很熟练,多次差点摔倒在马下。
他生平第一次很后悔骑术不精!
深秋夜寒,路面上结了一层白霜,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
他死死盯着前方,只希望快点,再快点!
终于到了外面的大帐。
王冕一身狼狈从大荒内出来,他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近往前面走,一言不发冲到房间拿了那个精致的盒子。
他出门前,唤来亲卫一起策马又马上回去。
那些权贵想要前来拦住王冕,质问他为何一个人去了大荒内,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一向脾气好的王冕,这个时候脸色铁青,拔出长剑就冲了出去,一个字都没说。
他带着亲卫朝着大荒赶过去,一刻也不敢停歇。
他怕这食盒会被自己弄坏,他怕自己会错过。
漆黑的丛林惊起歇息的乌鸦,沙哑的鸣叫平添了某种不详,他勒紧了缰绳,想要踏破这夜色。
马儿一路顺畅通行,王冕抱着食盒飞快的朝着大帐跑过去,火把照亮他冷凝的神情。
这个时候四周传来悲怆的号角声,绵长又悲伤,掠过大荒,越过山河传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几乎是所有人,都朝着某个方向行礼,表情忧伤。
轰隆一声!
王冕脑子忽然变空,拼命的跑过去,踩掉了木屐,不顾一切想要抓住最后的希望。
可是他听到人们的哭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悲伤。
他站在大帐的外面,发冠歪斜,长发随秋风咋起,如同一双拼命向上的手,什么都抓不住。
王冕踉跄了一下,他抱着食盒坐在地上,狼狈开口:“是我来晚了。”
晚了啊!
那一日,大荒真的下雪了。
不大不小的雪落在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不会压倒稻谷。
银装素裹的大地,满目皆白。
最痛苦的离别,染上了诗意。
那一天,夕军旧部全都穿着黑裳,腰间挂起了白绫,黑色大旗缠旁边立起了白幡。
迎着最冷的深秋,送走他们最敬重的人。
……
三日后,齐珏一身狼狈八百里加急飞奔回到建康,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挺着最后一口气进了皇宫。
太监抬着倒下的人,飞快送到了大殿上。
齐珏看着那个身穿龙袍的瘦弱男人,七尺高的男儿忽然泪如雨下:“夕将军旧疾复发,已于七日前,殁了。”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只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十多年前鲜衣怒马建康长街的那一群少年,现在都随着那个人离开,永远都不见了。
朝堂上一片哗然,大多都是叫好兴奋之意。
北大荒那一块地,权贵们又可以瓜分了。
可有一个人,他瞬间苍老,清冷锐利的眸弥漫着忧伤,泛出了水润。
霍彦辰坐在高台上,他这个时候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觉得这大殿真冷啊,能闻到这屋檐腐朽的味道。
他明明已经手握这天下的权利,还是救不了她。
他缓缓抬头,透过这皇宫高高的城墙,看到那无边无际的天空。
那里,是否有她的归宿?
她现在,又是否得到了自由?
霍彦辰忽然低头,伸手捂着脸,消瘦的双手在颤抖着:为什么她会死?
他想过很多很多他们之间的结局,老死不相往来,她会遇到更好的儿郎出嫁生子。
即便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霍彦辰!他也会用一生去保护好大荒,视线当初他们的约定。
这天下再也没有百姓流离失所,再也不会有罪奴活在不被人待见的阴影下。
可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死。
还没有到三年之期,她就离开了这个让她失望的世间。
这天下真的能救吗?
这些愚昧的世人,满心都是权利争夺的门阀世家,他们又真的能站在朝堂上做出什么功绩吗?
朝堂喧闹了一阵,最后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他们发现那位坐在高台上的齐王,一直都没说说话,以往凡是涉及到了北大荒,那位就像拿着刽子手的暴君。
曾经那些站在这里出声说要讨伐的人,通通都不在了。
齐珏躺在地上,他刚才听到那些人的谈论,忽然心冷如冰窖。
他艰难的闭上眼,原来朝堂上的纷争早就暗流涌动了啊,怪不得当初给非要他去守着大荒外面。
如果不是他,估计大荒不会有现在的安宁。
朝堂上很安静,几乎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呵!
那个掩面的君王,缓缓抬起头,苍白的五官冷漠疏远,他目光深处藏着一个无法解开的秘密。
他扫了一圈现场所有的人,故意忽略掉躺着的人。
霍彦辰面无表情,一个字也没说,君王的沉默让那些人惴惴不安。
良久后,他才缓缓站起来,淡淡开口:“夕营大将军夕月儿开建北大荒有功,赐异性王,名号:夕,封地改名为夕地,实行郡县制。”
大太监立刻拟旨,台下的大臣纷纷反对,跪倒了一片。
大荒要是成了封地的话,他们这些门阀世家怎么瓜分?
霍彦辰抬手给圣旨盖上玉玺,他看向台下的人,语气平淡:“凡是有异议者,革职;再议者,杀之;妄议者,诛全族。”
顿时朝堂上鸦雀无声。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眼底露出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男人站在权利的最高处,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
最后霍彦辰摆手,仰头看着屋顶:“无异议,退朝。”
他竟然看都没看齐珏一眼,脚步紊乱离开,他不想看到齐珏。
不想面对把她死讯带来的人。
霍彦辰一个人关在内殿,谁都不见。
他随意坐在书架下,手边摆着那一把青铜剑,惊云跟虎啸刀本来就是齐名的兵器。
他回来找了很久,却发现他跟夕月儿之间竟然没有留下什么信物。
霍彦辰只翻出好几美人图,这是他闲暇时给她画的小像。
其中一幅还有她故意留下的油渍,啃了烤鸡没洗手,当时气得他一天没有理会她。
他们的相遇在王家一个很平淡的下午,他当时去拜访王冕,作为宫里最受宠的小霸王,王家上上下下没人敢为难他。
可是他却看到一个小女娃娃撸着袖子,扎着两个丸子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声音宏亮的赶着一群鸭子到处跑。
最后不出意外,那群鸭子从他身边跑过去,云纹黑底的靴子成功沾了鸭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