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直视季焱,露出龇牙咧嘴的笑:“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他在看到我的瞬间,眉头狠狠一簇,眼神霎时冷下来。
这次我肯定了,他确实在生气。
修长的手捏住我的下巴,上抬,我不得不高仰着头与他对视,他竟还微微俯下身,我呼吸一凛,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可他说出的话,将旖旎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他说:“你从来没主动约过我,前几日却破天荒地问我能否一起去骑马,还特地选了今日,长辈们都不在家的日子,你就是故意的,为了激怒云婷,你知道只要我和你有半点牵扯,云婷就会怒不可遏,届时做出再过激的举动,都不足为奇。”
他使了劲,下巴传来的痛不啻于脸颊,我动弹不得,眼里被激出泪意。
他终于松开手,恢复高高在上的模样,冷漠地下了结论:“你在利用我。”
04
季焱果真有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只需要清泠泠的一瞥,就能让人心底的肮脏面无处遁形。
可此刻他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承认。
我献祭出平生最无辜的眼神望向他,话里还带了数不尽的委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父亲母亲都知道的,我从来不撒谎,我……”
“呵。”他嗤笑一声,“你不撒谎?”
季焱逼近一步,眼里带了些我看不懂的情绪:“你是小骗子,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你最爱撒谎。”
我浑身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
“不用紧张,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他有一套掌控人心的好手段,我这一颗心,因为他的话起起落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识破了我却还要为我保守秘密?季焱此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可他的下一句才真真将我钉在原地,许久都回不过神。
他说:“下次别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法了,你想对付她,我可以帮你,利用我也没关系。”
这话像一根浮毛,轻轻落入我沉寂已久的心湖,被风一吹便荡漾起来,带着丝丝的痒意,泛起涟漪。
怪!实在是大怪特怪!
……
当晚,父母亲回到家后,看到我的脸都吓了一跳。
云婷倒也没推诿,痛快地承认了。
父亲用力拍了下桌子,头一次发了火:“胡闹!把妹妹的脸打成这样,你让外人怎么看我们云家。”
“爱怎么看怎么看,谁让她竟敢勾搭季焱。”云婷不甘示弱,拔高了声音回呛。
父亲鹰隼般的目光射过来。
我坦然回视:“是季焱哥哥约我去骑马的。”
抱歉了季焱,既然你说我可以利用你,那就先拉你出来挡挡枪吧。
其实,他即使没有给出这样的承诺,我也笃定了父亲不会去问他。季云两家虽说多年来关系密切,但如今与十年前的情形刚好掉了个个儿。
十年前,房地产业蓬勃发展,深耕其中的云家如鱼得水,商业版图一扩再扩。
十年后,国家层层调控下,房地产业举步维艰,致力于互联网科技的季家却一跃成为新贵,市值较十年前翻了几十倍不止。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的云家早已不复当年之势,之所以别人还卖他云中海一个面子,多少也是看在了季家的份上。
至于那个十年前定下的婚约,季家并不曾因为云氏式微而取消,季叔叔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清楚,父亲是绝不会允许这门婚事出现差池的。
果不其然,听完我的话,他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又将怒火移到了云婷身上:“云婷,你太让爸爸失望了。自从你回来,家里谁不是忍着你,让着你,可你呢?无理取闹,得寸进尺!你是云家的女儿,就要顾云家的脸面,你现在回房去,想不通这个道理,就不要出来吃饭!”
云婷回来后还没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被吼得一愣,随即又坐地大哭。
父亲的脸更黑了:“别拿出这副撒泼的做派,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待了五年吗?”
云婷哭得更凶了。
母亲又急又心疼,刚准备劝阻就被父亲堵了回去:“还有你,慈母多败儿,你再纵着她,迟早惹出祸事,带她回房去。”
打发完了她们,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不急,静静等他开口。
许久,父亲威严的声音响起:“以后季焱再约你,记得提前告诉我,把你姐姐也带去。”
我垂下头,掩住眼里的嘲讽,乖巧地应了下来。
那日后,云婷在家消停了不少,可在学校却更加肆无忌惮了,我身上大伤小伤又添了不少。父亲装作不知,我也懒得哭诉。
另一边,季焱竟真的开始约我骑马了。我心里怪异的感觉愈发明显,婉拒了一回,下一次便带了云婷一同前往。
他果然在看到云婷的一瞬间阴了脸色,我躲在后面,偷偷朝他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他自然明白,这是我“父亲的好意”,自此再也没约过我。
只是这样一来,父亲看向我的眼神越发不善了。
我只做不知。
05
一个月后。
季家举办了盛大的晚宴,季叔叔准备退居二线了,并正式将季焱推到台前。
云家也在受邀之列,云婷一开始不准我去,被父亲斥责了之后才委委屈屈地松口,只是选礼服的时候,非要我穿寡淡的一身白,也不许佩戴任何首饰。
毫无新意的手段。
有时候,我会觉得,母亲说得不对,云婷并不是骄纵,她一直是恶毒的,只是此前这份恶毒被她的年龄弱化了,被拐卖后那五年,苦难把她的恶毒搓磨得更深刻了些,可她的心智、见识、手段又似乎一直停留在十三岁,如此浅显的坏,当真是不伦不类。
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俩往人前一站,放到古代那便是一个小姐一个丫鬟,她得意不已,恨不得把我踩到尘埃里。
周围的人很有脸色的装作没看到,可我还是捕捉到了季叔叔眼里的不悦。
他身上有商人的狡猾、精明,却也不乏人情、通透,否则也不会在知命之年就痛快地放权,云婷在他的主场上玩这些把戏,他心里不说厌恶,不痛快肯定是有的。
果然,他与父亲在一侧说了会儿话后,父亲脸上便青一阵白一阵的。
无趣。
没人同我搭话,我便拎着酒杯慢悠悠晃到阳台,晚上的风带了丝凉意,我不由得搓了搓手臂。
身上蓦地一暖,是季焱将外套罩了过来。
我没拒绝,斜了眼看他:“主人家不招呼客人,跑这儿来干嘛?”
“你呢?你又在这儿干嘛?”他反问。
那一双黑曜曜的眼看过来,像茫茫夜空中摇曳的一盏烛火。他可真好看啊。
见我不答,他自顾自说下去:“今晚云总可是走了步错棋。”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然不然。今晚的主角是你,能抓住你视线最好令你陷入爱河的,必然只能是云婷,她折腾得再过分,父亲也不会制止。”
“可惜了,无论她什么样,我都不想多看一眼。”
我啧啧两声:“季焱心,海底针呐。”
“哦?我心里想什么,你不懂吗?”他突然凑近,几乎与我鼻尖对鼻尖,霎时间呼吸交缠可闻,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得一下比一下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