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际悄然而至,窗外弦月如钩高高而挂,忽而羞得以云掩面,月辉被遮起,夜色越发得浓了几分。
王府西院一片寂静,唯二的两位主子,一位不让打扰,一位已经歇下了把人都打发走了,下人们也都散了,只剩夜燕立于枝头。
云辞将包袱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透过缝隙她看到院落里已经没有了人这才放了心,猫着步子走了出去。
顺着之前她记着的那一条路,宣亲王府西院的后面有一道矮墙。至于为什么她不从门走非得爬墙,这无非就是因为走去那道小门必须得经过世子的绛竹阁。
那怎么能行呢,所以只能委屈她去爬后面的矮墙了。
虽说是矮墙,但是对于云辞来说还是得借助梯子才能翻上去。
好在她做了充足准备,一旁有平日里修剪树枝的下人用的梯子,不高也不重,于是云辞顺手就把那把小梯子给扛了过来。
背上背了太多金银珠宝,累得云辞直喘气,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墙上,她刚准备把梯子拽到另一边就听到了一阵隐隐索索的声音传来。
她整个人都僵了一僵,不会有人来了吧?!
正当她加快动作一边想着要是被发现了就直接跳下去,管它疼不疼,先跑路保命再说。
回去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汪汪汪!”
接着一声狗吠之声传来,夜色里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一只雪白的影子跑到了她的梯子下面。
“云朵!”云辞万万没有想到,她把所有人都支开了,忘了这只傻狗。
它竟然寻着自己的气味追到了这里,平日里它就很黏着云辞,可是现在它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汪汪汪汪汪汪?!”
(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逃命去!你赶紧走,不许喊了,万一把人喊来就完了!”
“汪汪汪汪汪汪!”
(要走带我一起走!)
“我带你去个得儿!你赶紧回去,人家好吃好喝供着你,你走什么走!”
“汪汪汪!汪汪汪!”
(我不管!我就要!)
“神经病啊你!”气得已经和一只狗开始吵架的云辞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升高了,“不许喊了!”
“汪汪汪!”
(我就喊!)
“傻狗!”云辞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不和你吵了。”
说着她急匆匆地就要伸手去把梯子拽上来。
结果她还没有碰到梯子,地上那只急得乱窜的雪团子用力一拱,“唉唉唉!别啊!”
梯子直接被它给拱倒了。
倒了……了……
云辞:“……”
她扯出一抹微笑看着下面的罪魁祸首:“你真是妈妈的好大儿。”
有你那么坑人的吗?!
“云朵?云朵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来寻狗的下人听到这只傻狗的叫声给吸引了过来。
操!
云辞看着身后高高的墙厚可是货真价实的石子路啊,这要是摔下去会骨折吧……
她刚才就想想而已,没想到会杀出来一只云朵把她的梯子给踢翻啊,真叫她跳那谁敢啊!
嘤嘤嘤,好害怕。
……
……
长定阁是藏书阁,平日里世子除了待在绛竹阁修养身心最常来的地方,一待就没了时候。
自从眼盲以后,他看不了书,但是仍是会经常来这里,或许因为这儿以前是宣亲王与他待在一块时间最长久的地方。
烛火通明,微黄的光晕包裹着一身银袍的人,描摹着他美轮美奂的轮廓。
完美的脸上遮着一条白纱,将那一双浩瀚星眸隐藏了起来。
没过一会,门被打开,一位身子妙曼、朱唇皓齿的女子徐徐走了进来。
那女子生得眉眼清清,如出水芙蓉般出淤泥而不染,大家之气端庄而高雅。
“姜……姜元帅?!!!”
看到姜婉这个打扮王靖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王大人你做什么那么惊讶,我们家小姐本就是女儿身啊。”姜婉的贴身侍女也换上了女儿装束,看着一脸惊讶的王靖道。
王靖赶紧恢复了神色,“是、是,时间久了,险些忘了元帅本就是娇娇女子。”
脱下沉重的盔甲与戎装,姜婉一时还有些适应不过来,看着面前坐着如同画卷一般的男子,心中越发得紧张了起来。
“我……想着穿着铠甲招人耳目,若是穿了女子衣服,那就不会有人怀疑我夜里出府了。”
她撒谎了。
其实她只是想穿着女子衣服同心上人一起像以前一样说说而已。
虽然,心上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但她还是梳妆细心打扮了。
“无妨,无论着铠甲还是襦裙,你都是你。”世子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吹了一口,慢慢送入了口中。
“今日你入宫,陛下可又有什么荒唐之举?”
姜婉答着:“你可还记得,我上次同你说的,边界处灾民成群,数不可数?”她坐下在了世子的对面。
世子放下了茶杯,缓缓道:“记得。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一片生灵涂炭。”
“不仅如此,如今南方旱涝频繁,天灾与人祸一并来了,难民越来越多,都在往京城这一带逃难。今日陛下见我,却对这些只字未提,反而说起了他自己的生辰快到了,到时候好好慰问我们姜家军。”
姜婉语气不屑,觉得甚是可笑。
世子也早日见怪不怪了,面色平静而从容地回道:“我们的这一位陛下,心中只有自己的国土与权力,怎么会念及自己国土上那些可怜的国民呢。”
“当年王爷征战时,一路见到这么萧条的场景心痛万分,想要劝告陛下和平处理,减少人民的苦难。但是,陛下却对之置之不理,一意孤行,王爷也阻止不了,甚至被陛下怀疑生了二心,死于蛮荒那种偏远之地。”
一说到这,世子一尘不变的面容有了一些动容,但是也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是多了份歉疚。
“父亲性忠,早就知道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将希望至于我,但是却不知高估了我。”
姜婉看着面前的少年郎,面带病色,心疼不已,“会好起来的,此等压迫,就算我们不反,还会有人反,迟早的事,子朝哥哥不必担心。”
“只要你的兵权一日不回到陛下的手里,便一日不能放松警惕,小心行事,宫里头那位精得很。”
“姜婉明白。”姜婉抬眼看着心中深处一直都埋着的人,眼前人即心上人,听到谢斐为她担心,只觉得心中一软。
虽然她在替哥哥假死的时候便已经想过,她这一穿上戎装,可能这一辈子都脱不下来了。
但是即使这样,从小的爱慕到此时也不减半分。
作为武将,她与执政世家的文臣谢斐在这位猜忌心重、视权为命的君主眼皮子底下连交往都得十分谨慎。
以前是世交的姜家与谢家,如今都只剩下了小一辈,为了各自保住两家,从小的青梅竹马也只能装作年长情薄的样子。
“子朝哥哥看着面色比以前好多了,好好养着身子,我们来日方长。”
世子看不见姜婉灼热的视线,但是王靖看得见,这句话到了他的脑子里瞬间就变了味了。
我们来日方长?
忽然,王靖见着门口来了个身影,便走了出去。
只见听雨没有下去休息,反而是来了长定阁这里。
“夫人那里怎么样了,世子今日说若是去了就把夫人惯坏了,就没去。”王靖看清来者是听雨便十分娴熟地凑上去开始询问起来。
听雨蹙着个眉头,一脸忧愁,“夫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自己早早地睡了,还把我们这些下人全都撤了。今日回来的时候还和二爷家的公子有说有笑的,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哈?”
王靖直接一脸猛男震惊,“什么什么?!直接睡下了,还和二公子有说有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这还得了!”他呵斥一声,这不是磕的假cp吗?!
“何事?”因为声音太大,传到了屋子里头,世子开口问道。
“啊哈哈……殿下,无事,您继续……”
王靖打着哈哈说道。
“王大人,这里头是谁啊,我怎么还听到有女子的声音?殿下……这不会是有了新宠吧?”听雨不敢相信地捂起了嘴巴,问道。
她也磕了假cp???
“额……”王靖刚想解释,但是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来,改了口,“哎呀,所以我这不着急夫人那边嘛,你说她怎么一点都不把殿下放心上,作为女子应该多哄哄丈夫才是。你看,这不就要被趁人之危了嘛。”
“哈?!”听雨瞬间如同热锅蚂蚁,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呀,那我们这么多日子的努力可不就白费了嘛!”
王靖假惺惺地一幅着急的样子说道:“就是啊,你还不赶紧回去和夫人说说,让夫人有些危机感,自己来哄殿下。”
“哦哦哦!我这就去,马上去!”
听雨顾不上别的,提着裙摆就往落英阁赶回去。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啦~”
她急匆匆打开门,屋子里却静得出奇,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夫……夫人?夫人……”
听雨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云辞的床前,看着床上鼓起来的被褥一动不动就心生怪异,她这么喊都未能吵醒床上之人吗?
于是她狠下心,大着胆子轻轻拉开了被子,看到了里面一只大的绣花枕头时听雨整个人都傻眼了。
沉默了几秒的落英阁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来人啊!快来人!夫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