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忆犹新,裴然当时侧写出的嫌疑人,应该是特定到了英华大学心理系的大四学生。
他认为这个男生曾经历过冲击性的意外事件,或童年有过不幸遭遇。成长期间存在心理或行为矫治史,疑为突发性的行为失常记录,伴随暴力冲动。
案发前数年内,嫌疑人的症状虽已治愈消失,但人际关系依旧淡薄。呈现出情感平淡,共情能力差等显著特点。推测无异性的交往史,亲缘疏远,血亲均已离世或断绝关系。嫌疑人习惯独来独往,交友范围局限。
从犯罪细节来看,凶手极度冷静,抗压能力强,对血腥和暴力事物无明显反应。
与此同时,具备极高的犯罪学和心理学应用知识储备,熟悉刑事案件侦破流程,拥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
笼统的看过去,这则侧写简直就是照着我的简历描摹而出,也难怪了警方瞬间就会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就算是我自己现在再去回忆,也依旧觉得放眼整个英华大学的几千名师生,应该没有哪一个人,比我更符合上述这些复杂的条件了。
所以,对于裴然给出的这份侧写,我内心其实很没底。
如果我在事发前后的记忆是完整的,也许我还能义正言辞的狡辩一番。但事实上,直到今天为止,关于那段时期的经历,我依旧像是雾里看花。
实话实说,我对于自己不是凶手这件事毫无自信。
就像裴然在侧写里所描绘的那样,我的过去和我的性格都非常适合成为一名法外狂徒。
我比谁都明白,自己有这个疯狂的潜质也有这个能力,缺的不过只是一个发疯的动机。
而动机这种东西,对于我这样性格的人来讲就很虚无缥缈了。
也许是某个人的一句口不择言,也许是谁的一个眼神。人往往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想崩断脑子里那根脆弱的神经,根本不需要太大的成本。
对于自己可能就是真凶这一事情,现如今我已经不再那么纠结,甚至可以当做玩笑说出口来。
但当裴然提及所谓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侧写时,我的心头不知为何还是狠狠的一紧,那种名为“侥幸”的东西隐约又有了冒头的趋势。
我有些急切的看向他,就听他缓缓开口解释道:“血瞳案最大的特点不在于作案手法有多么复杂,而是它的犯罪现场都被处理的非常干净。连续五次犯罪,始终没能让警方获取指向凶手身份的证据。”
“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抛开谨慎和运气的成分外,其实更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整场犯罪的构成是否确实像我们预计的那样?血瞳案的五名受害人,真的都是被人杀害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性,真凶并没有出现在犯罪现场。他只是利用了某种方式,诱导了某些受害人的自杀?”
“自杀?”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他,血瞳案至今已经过去了近七年,不论是警界还是社会层面,对于这个案子的猜测众说纷纭。但还从未有人提过,这场堪称完美犯罪的连环犯罪,有可能只是受害人的集体自杀。
如果换一个人提这种观点,估计只会引得哄堂大笑,大呼荒唐。
毕竟血瞳案的一大特征就是受害人眼部的高度损毁,这可不是从手腕割一道口子,咬咬牙忍着也就过去了。
这些人的死因大多是失血过多,而在这个漫长失血的过程中,他们还要忍受着剧痛将眼珠塞到嘴巴里。
如果说这种死法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并非由其他人来执行这一残忍的步骤。
那么,他们的生命毫无疑问是在自己的指尖,一点一滴缓缓的流逝殆尽的,而他们的大脑自始至终都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这一点。
每一个瞬间,他们都有反悔求救的机会。但即便倒地痛苦的挣扎,他们也不曾向外界求救,而是将那种残忍的死法执行到底了。
自杀并不容易,一个能将自杀行为进行到底的人,必然是怀有着对生命最深重的绝望。而有着这种决心的人,往往都希望迅速的终结生命,而不是像电影慢放那样,把痛苦的尾声无限的拉长。
因此,即便抛开动机不谈,单是受害人所遭受的痛苦折磨,就不能是自杀事件,必然是牵扯到故意杀人的恶性谋杀。
也难怪了警方当时没有采信这一推测,因为这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可就在我满腹疑惑,甚至不知该从哪里吐槽为好时,裴然却是从旁幽幽的说道:“别觉得不可能!你难道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眼前这个地方?”
闻言的瞬间,我愣了一下,茫然的感觉充斥脑海,下意识想反驳点儿什么,但一秒却又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是啊,我们为什么要同步田子楚的梦境?还不是因为他在监控下毫无理由的自戳双目?
跟血瞳案的五个受害人一样,田子楚也遭受了同样的折磨。唯一的差别,只是没有当场毙命而已。
但即便他不是在渺无人烟的地方发疯,可当医护人员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时,他也还是跟个死人一样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沉默。
对于自残的原由,他只字不提。又或者说,面对救了他的人们,他毫无交谈的欲望,完全关闭了视听。
而在他做出这一疯狂举动之前,所有对于他的评估都没有显示出类似的自伤或自杀倾向。
如果是一个两个人被蒙蔽了双眼倒也罢了,总不至于从江城到望京,跨越两地的不同机构同时都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不由又浮现出了活动室内的视频画面。
通过局部放大,我当时清楚的看到了田子楚在做出自伤行为之前的面部表情。
那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神色,既没有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也没有蠢蠢欲动的不安。他的五官肌肉都很放松,就像是在发呆一样,什么也没在想,只是愣愣的看着投影屏。
可这并不正常,一个正在蓄谋自残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