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并不合理，所以反复观看过C区活动室内的那段视频。
可最终我还是一无所获，只感觉田子楚在那一刻就像是被恶鬼突然俯身，失去了理智。
但现实中并不存在所谓的恶灵附身，所以他的疯狂一定有着某种外在的原因，只是我们暂且猜不到罢了。
而既然田子楚都能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以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寻死，那血瞳案的几名受害人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之前我一直都不太能理解，田子楚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疯狂举动？
他的这一行为不仅不能终结性命，反而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痛苦。
毕竟在一栋医院里面，就算你极度不配合，成群结队赶来的医护团队也肯定会全力救治。保住眼睛虽然是痴心妄想，但小命一定不成问题。
田子楚并不是一个全无理智的疯子，他甚至比大多数在押的犯人都要冷静。而在那一刻，他却做出了在外人看来最无脑的疯狂决定。
可是，如果他的自残行为原本就怀着其他目的呢？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死。从将手指伸向眼睛的那一刻，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他用最残忍血腥的方式，展示出了一种更为可怕的可能性，把自己和当年的血瞳案硬生生的联系在了一起。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我直觉的一股阴冷油然而生。
在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裴然那个被看作天方夜谭的猜想，居然正在一步步的走向现实。
而他此时见我一脸便秘神情，不由是耸了耸肩，说道：“人总会犯错，完美犯罪原本就不可能连续实现。所以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比起谋杀，血瞳案更像是教唆自杀一类。只是因为受害人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这种可能性才被理智排除在外了而已。”
听他语气如此坦然，我忍不住问：“那你当年为什么不坚持一下这个观点？”
虽然我不太清楚他最初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跳跃性的猜测，但这家伙脑袋的结构原本就和普通人差距很大，所以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裴然闻言很平静的看了我一眼，很平静的说：“因为，人总是更容易相信那些符合自身预期的东西。在面对受害人空洞的眼睛时，不论是媒体还是警方都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疯子在向无辜的人群施暴，而不是受害人的自我摧残。”
这番话堵得我无话可讲，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我们虽然自诩在公正的寻求真相，可当真相开始偏离我们预定的方向时，比起尊重事实，我们好像更愿意找出无数借口来为自己的理论打补丁。
血瞳案高悬至今未破，也许并非得益于凶手的高明，而只是他利用了人性的弱点罢了。
不过，就在我感慨之间，裴然却又从旁补了一句：“你现在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其实是以上帝视角在俯瞰问题。对于当时的情况来讲，在现场没有更直观证据的前提下，警方肯定不会把调查方向指向一个潜在的教唆犯，而是会锁定一个更具体的对象。”
“比如说，我吗？”
我大度的指了指自己，转而捏着伞柄的手就狠狠一甩，把伞面挂着的水珠全甩到了他那一侧。
雨水无差别的拍在了他的脸上和衬衣上，眼镜自然没能幸免，令他侃侃而谈的形象出现了巨大的裂纹，顿时显得有些狼狈。
他默默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语气很无奈的说：“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一套？”
外面的雨还在瓢泼而下，半点儿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甚至越下越急了。
闪电接二连三的划过阴沉的天幕，伴着轰隆隆的雷声，把黑夜照的几如白昼。
桥下的积水越来越多，护城河的水位也明显涨了上来，水雾弥漫中带起了一股很不安的感觉。
我有些担忧的张望向了远处的河岸，但雨实在太大也太密了，远景全都被盖上了一层浓厚的滤镜，看不真切。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天上一晃而过的亮光似乎照出了一个朦胧的轮廓。但随着闪电划过，天幕重归暗淡，那个影子也跟着隐匿在了连片的雨中。
是我的错觉吗？
一瞬之间，我也拿不太准自己不经意的一瞥是否看错。
以现在这种视野情况，就算是萧城大摇大摆的投河自杀，从我们的位置恐怕也发现不了什么。
这样想着，我不由是向一旁的裴然求证。
他此时刚刚把眼镜戴回去，见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大雨之下，再好的眼神也没有用武之地。
我俩稍微合计了一下，尽管外面的雨势惊人，但这么站在桥下也是于事无补，索性便咬咬牙准备去河边蹲守。
暴雨中的视野很差，雨水像不要钱一样浇在伞上，带起了噼里啪啦的噪音。
河岸边杂草丛生，落脚的地方充斥着泥沙的混合物，遍地都是水洼。
我沿着刚才记忆中看到人影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去。而随着距离被拉进，原本模模糊糊的景象也逐渐开始清晰。
与期待的画面不同，这片河岸边并没有人。走到近处才发现，刚才看到的虚影不过是块残破的石碑。
石碑上面的字迹斑斑驳驳，河边光线太暗，我分辨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但看字的轮廓，有些像是小篆体的“泺”字。
这条护城河的大名叫“泺汶河”，所以这个石碑应该算是某种地标。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又被草丛环绕，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注意到它，自然也就谈不上修缮。
看清了河边影子的真身，我说不上来是遗憾多一点，还是庆幸更多一分。
可就在我默默松了口气，准备换个草窝浅一些的位置落脚时，余光却忽然注意到石碑旁的几丛矮草有些错落不一，像是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我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撑着伞凑近看了一眼，果然发现那是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