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深层梦境？”我皱眉。
方旭点头道：“差不多算是一个概念吧！不过区别在于裴教授的情况是两个不同梦境的嵌套，依旧位于梦境世界的表层框架里。而真正的深层梦境则是同一个人的深层意识，即便是利用脑波同步技术也很难侵入进去。”
虽然外在有些邋遢，但方旭毕竟是处理中心的院士，他能够精准的引用心理学上的概念我并不惊讶。
但听了他的说法，我不由是生出了一个猜想，下意识问道：“既然是梦中梦，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两个梦境本身都存在于一种偶然构成的平衡之上。如果加入其它参数，这种局面自然而然就会被打破？”
方旭本是一心二用，一边查看屏幕上的参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交流。但听了我的话后，他一直敲击键盘的手却是一顿，看向我的神情有一丝说不出的惊讶。
隔了好半晌，他才说：“猜得不错！梦中梦是系统BUG的产物，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基于偶然的平衡。只不过，这种微妙的状态持续的时间普遍有限，哪怕不对它进行干扰和修正，到了一定的时候也会失衡崩溃。”
“虽然梦主人依旧醒不过来，但至少潜梦师会被踢出服务器。所以，这种情况下哪怕不做什么，只要身体底子够硬，最终还是会醒过来的。”
闻言我不由自主的瞥了病床边的吊瓶一眼，问：“最多会持续多久？”
方旭也顺着我的视线看过来，挠了挠头说：“这种事情个体异差异很大，可能一两天也可能一两个月。按照裴教授之前的情况，我觉得最多再有五六天他就能醒过来吧……”
他的语气并不是很肯定，而我则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用词的古怪，立刻追问道：“刚才你就没有回答我，裴然之前到底出过什么事？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只需要等待，你绝不至于用“重蹈覆辙”这个词吧？”
方旭心虚的看了我一眼，有些为难的说：“梦境同步并不只是一场参与式体验，而是一种直接加诸于脑内的干扰源。你要知道，被我们选做入梦对象的人往往都陷入了深度沉睡。这些人的脑波变化极为微弱，而潜梦师必须和他们保持同步才能进入对方的梦境中。”
说到这里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又道：“我们的大脑有很强的可塑性，但同时也有很强的惰性。一次两次的脑波压抑并不会如何，但长年累月下去却是会给大脑产生很不好的影响。”
“这件事情其实是这个项目的秘密，我本不该告诉你的。其实，潜梦师很少有人能坚持过三年。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点，也是因为前几任梦师都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出事的。”
听着他的话，我不由立刻看向了病床上的裴然，问道：“他是六年前离开的大学，该不会从那时候起，他就参与到了这个项目里吧？那现在算来，岂不是早就……”
方旭闷闷的点了点头，说：“他其实算是这一行里难得的特例了，但半年前也是出了一次意外，但那回第五天就自行醒了过来，算是有惊无险吧！”
“他给我联系时说过这件事情，当时我就警告过他了，让他以后每次入梦一定要带个帮手，以防再出现意外。不过他独来独往惯了，肯定是听不进劝的……”
半年前？
我听到这个时间点略微一愣，随即想到大概也就是那个时间段里，我来到了精神卫生中心面试，从此稀里糊涂的成了院内的一名潜梦师。
而方旭见我神情有些古怪便问我这是想到了什么？
我闻言纠结了一下，说道：“依你看，现在的情况怎么处理最妥当？是继续等下去，还是我也进入到这个梦境里面？”
方旭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一抹明显的犹豫，支支吾吾的说：“如果林枫宇在这里，我会建议他立即入梦去找人。但如果是你，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毕竟这个梦境可能有点儿……”
他斟酌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含糊的说：“这个梦境恐怕很不正常，我不建议一切惜命的人擅自尝试。”
“你之前就知道这个杜云泽？”我指了指床上重度烧伤的人，疑惑的问。
然而他听后却是摇了摇头，指向一边的荧光屏说：“他是谁我可不认识，但针对他梦境的分析结果显示，这个梦极不稳定，参数一直在剧烈变化。这说明梦主人本身的意识非常不安定，几乎是喜怒无常的。这直接导致梦境本身有了吞噬性，相当危险。”
听着他的分析，我惊了一下，脱口问道：“难道你能凭借系统给出的数据预判出梦境里的情况？”
“只是个笼统的框架而已，至于里面的细节，只凭这些数值肯定是无法估算出来的。不然我们何必要让人冒着风险入梦，直接靠公式计算出结果不是更省事？”
方旭向我解释了一句，转而又看向裴然，喃喃道：“他明明也会看这些参数的，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知这梦境有问题还一个人去冒险……”
我见状赶忙插口道：“其实他原本是计划和林枫宇一起入梦的，但那家伙不知为什么忽然失联了，我给他打了一天手机都没打通！”
方旭显然是了解林枫宇的，闻言叹气说：“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老林他自己那边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潜梦师对他来说只能算个兼职，靠他是肯定靠不住的。”
“所以说，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个选择题了……”
既然唯一的后援林枫宇来不了，那么不论梦境本身有着怎样的机巧，我都只能是硬着头皮走一遭了。
介于林枫宇对于“宅男梦境”的恐怖渲染，我几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佩戴上了脑波同步设备。
入梦说来是一种很微妙的体验，比起自身梦境的那种沉浸感，潜入别人的梦终究带着一股异乡客的不适。尤其是刚从对方梦境中醒来的刹那，这种异样的感觉将格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