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骗傅文轩,我的确是这个技巧试行期间的一只小白鼠。
裴然拿这东西在我身上实验了没有百八次,也得有八九十轮。
现如今我之所以对警方的各种盘问对答如流,满嘴瞎扯都感觉不到压力,完全就是那个时期被荼毒的后遗症。
当时的实验项目其实很简单,地点设定在了一间心理咨询室,主题就是让我从屋里随意拿走一样东西后藏起来,然后面对交叉询问而保守秘密不被发现。
实验本身其实很容易,但问题在于我们测试的重点在于验证这种方法的极限在哪里。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问答双方就必须形成一定的强对抗。这也就是说,被问的一方不能轻易露馅,而提问的一方也不能被轻易蒙骗过去。
我那时还没摸索出耍滑头的办法,为了达成这种对抗效果,只能是咬着牙强行记忆自己编造出的大量细节,并且时刻保持警惕,以确保自己的回答不会首尾矛盾。
交叉讯问是个技巧性的东西,同时也是对询问人要求很高的项目。问话的人越是脑袋好使,反应迅速,被提问的那个就越痛苦。
如果当初我面对的是带有偏见色彩的傅文轩,可能不会被折磨的那么惨。但很遗憾,当时给我陪练的裴然在各方面都碾压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投机取巧,那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在那种快节奏的问话里,我总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带进去,或者让自己的失误绕死,更别提凭借被讯问的劣势位来抢夺主动权了。
所以那百十轮的实验中,我成功的次数仅有个位数,其中还不乏运气的成分。
文字间我没法描述这个过程到底有多痛苦,以至于那段记忆都成了我毕生的阴影。
现如今回忆起来,具体回答过什么问题我已经记不清了。但一想到那段经历,我的脑壳现在都还是会条件反射的疼。
当初为了赶鸭子上架,尽快出结果,裴然很没有人性的对我提了个变态要求。
每当我答错细节,或者出现了前后矛盾的回复,他就拿研究稿敲我。虽然纸页没什么重量,但任谁一天挨上百十下都会感觉头晕眼花。
而且这种事情也很磨人的忍耐力,挨一两下不觉得怎么样,但老是挨揍会让人产生极大的挫折感。负面心理一起来,犯错的概率就会平地飞升,很难做到心态平和而不崩溃。
我记得自己有一段时期变的焦躁不堪,几乎答一句错一句。一整天的实验下来,可以说是毫无进展,甚至不断倒退,我整个人都恍惚了。
心理学上的“习得性无助”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我非常想放弃,做什么都做不好,也什么都不想做了。
可裴然这个魔鬼不给机会,就算陪我浪费了几周的时间原地兜圈子,他还是很有耐心的把实验强行继续了下去。
这种近乎残忍的坚持,最终竟然真逼着我一点点冷静了下来,克服了心理障碍。在不知多少次失败后,终于能够成功的瞒下真相了。
那时候我的心理承受力跟现在没法比,每天都感觉自己快疯了。可又反抗不了,只能死撑。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看到裴然把纸制品卷起来,还是会下意识想躲的由来。
不过,被这么反反复复的折磨了几个月,别的不敢说,心理素质倒是练的杠杠的。
当年我因为陆凯的失踪而被警方盯上,他们迟迟没能从我身上挖到有效证词,几乎是被精神恍惚的我牵着鼻子走,究其根源就在于我参与过这项有关讯问的实验。
所以,不论他们用疲劳战术,还是车轱辘话,听在我耳朵里都是一样的效果。
傅文轩只知道我当初侥幸逃过了诉讼,但他并不清楚,我之所以能在一堆不利证据下幸存,完全是因为当时负责审讯的警员没能突破我的心理底线,把我再度逼崩溃。
当然了,就算是现在,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承受底线在哪里。
但因为过去栽的跟头太大,我虽然可以应付傅文轩一类的警察,可面对直接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的人,依旧会感到紧张和不安。
不过裴然这个魔鬼似乎没意识到他曾经的作为多么令人发指,一直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我。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家伙恐怕不是随口一提,指不定哪天闲下来还是会拿我当小白鼠。我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是赢了芝麻,输了西瓜。
想到悲剧可能重演,我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好在傅文轩还傻在刚才的震惊中,并不清楚我过山车般的心绪起伏。等他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我也已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抵死不从。
经过了刚才的打击,傅队长好像瞬间成长了,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但总归不再处处挑刺。
我惊奇的看着他,结果就听他毫无铺垫的说了一句话:“我这次过来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是关于和你一起合租的室友王洛洛的。我们现在基本已经确认,他就是孙婷和陈曦命案的凶手,而且有可能也是当年血瞳案的真凶。”
由于之前的谈话一直是由我主导,此间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傻在了座位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说:“不过就过去了半天时间,你们就结案了?证据是什么?”
傅文轩看着我诧异的神情,撇了撇嘴,说道:“凶器,爆炸发生时有一把弯头手术刀不知什么原因被齐述压到了身下,损毁不算严重。根据上面的指纹和刀刃分析,我们确认了这就是孙婷和陈曦被挖眼的工具,刀口完全可以匹配上。”
“什么?”
我吃了一惊,几乎脱口反问:“可手术刀这东西都是制式的,又不是什么特定的尺寸,为什么就一定认为是同一把?”
面对我的质疑,傅队长坦然对答:“陈曦和孙婷的案子发生后,阎法医分析伤处时发现,伤口存在不规则的凹嵌,这说明凶手所用的凶器上存在缺陷,刀刃并不平整。而这个损伤的位置,推测就在刀尖往上不到一公分的位置。而在爆炸现场发现的那把手术刀,完全符合这一条件,这不可能是巧合。”
他的表情很严肃,而且所说的内容都是实证,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苍白的问:“可七年前的案子里面,受害人的伤口处并没有出现这种迹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