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在精神卫生中心待了十多年的老护士，在不踏足重症区的前提下，犯人发狂的故事也仅限于从传闻中感受一二，实际能够体验的机会不多。
王护士长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临退休之前，竟还能有幸亲身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抚着胸口，惊魂未定的看向我，喃喃道：“小景啊！你们重症区上周是不是也有个患者把自己的手腕割破了？大姐虽然工作时间比你长，但这种事情却没怎么遇到过。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发起疯来了呢？而且还疯的那么厉害？”
上周监区的确也出现了一个自残的家伙，而且很不凑巧的是，他还是挂在我名下的一名犯人，平素需要我来监管。
但与田子楚的情况不同，这个犯人患有极为严重的被害妄想症，而且攻击性极强。平素就疑神疑鬼，行为举止都已经远远偏离了正常人的范畴，必须靠束缚带才能让他安稳下来。
这家伙身上背了四条人命，其中还包括了他亲生的俩儿子。但他的脑袋已经完全混乱了，看谁都像是要谋害他的外星人。
在被捕之前，他是以攻击他人的形式来获取安全感。而被捕后经过一系列的治疗，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傻事。万念俱灰之下，转而投身到了寻死觅活的队伍中。
别的重刑犯明白了自己犯下的罪行无可饶恕后，大多都是想方设法的越狱，就他踏踏实实的寻死，一刻也不曾耽搁。
他为数不多还正常的那些脑细胞平时没有别的功效，所有的智商都拿去寻找自杀的机会和道具了，简直是防不胜防，成了重症区有名的自杀狂。
就我接手这位犯人之后短短的几个月，他已是尝试了四种不同的轻生法。有的造成了实际伤害，有的则没有。但他每作死一回，我就得跟着写一回整改报告，王大姐提到的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干我这一行，日常就是面对各种试图伤人或者自杀的疯子，对于这种事情基本已经麻木了。
面对那些疯狂的大脑，我们往往不会去深究特别细节的原因。因为当事人自己可能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旁观者试图去揣度他们的逻辑，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这个自杀狂的情况跟田子楚毫无对比性，我不想细说，只能是含糊道：“患有精神障碍的人一般不会无故发病，肯定是有什么刺激到了他，才会引发那种疯狂。你确定当时活动室内真的没有和平时不一样的东西吗？这种刺激物可以是人，也可以是某样物品。”
听我这么说，王护士长不由是皱着眉头，又仔细回忆了一下。
可末了她还是无助的叹了口气，看向我茫然的说：“出事时现场的医护都是平时的配置，连一个新面孔的都没有。而那个活动室里也和昨天一模一样，桌椅的位置都没调过。你说说，这能有什么新事物会刺激着那孩子呢？”
她的话让我也不由蹙了蹙眉头，既然环境和人员信息都没有明显变化，那促使田子楚发狂的契机又究竟是什么呢？
就算是要触发幻视幻听，也必须建立在某个物理基础之上才对，可现场却完全不具备这个条件。
难道说，他只是脑子抽了？随便选了个时间，随便选了地点，然后就开始自残？
我自暴自弃的想着，可到底无法说服自己，只能是顺着王大姐的话又倒着捋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明显的问题。
不过，就在我考虑着是否应该回看一下当时的监控录像时，我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脱口问道：“你说事发时犯人们在看新闻视频，你还记得当时投影屏上在播的是什么新闻吗？”
王护士长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没以为我会从这个方向发问，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门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投影屏上正在播的，应该是望京当地的热点新闻模块！”
“你还记得新闻里说的具体是哪一件事吗？”我赶忙问。
王大姐点了点头，迅速回道：“出事时屏幕上在播的是警方的案情通报！就是最近英华大学那边闹得沸沸扬扬的爆炸案啊！我记得新闻里公布的是嫌疑人信息，好像是叫王，王什么来着？据说身上还背了两条人命呢！”
听到“爆炸案”三个字的时候，我感觉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在视频播放到疑似血瞳案再现的新闻片段时，一直精神稳定的田子楚忽然选择了自伤，而且还是以血瞳案经典的挖眼形式，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见我表情忽然变得很难看，护士长也意识到了什么，拽着我的胳膊，急切的问道：“怎么回事？那孩子忽然发疯是因为视频里的画面吗？可我记得那只是一段校园剪影，连事故现场都只给了一个远镜头而已，按理说不该刺激到他呀？”
她的话不无道理，给精神不稳定的人群观看的视频，哪怕是大众层面的新闻也都是经过专门筛选和编辑的。所有带刺激性和暗示性的画面一定会被删减，甚至连一些可能引发情绪剧烈波动的文字描述都会被替换。
在这种精心的采编和删改下，不可能存在看一眼就能刺激的患者发疯的画面。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引发田子楚发狂的原因真的在视频身上，也一定不是视觉图像本身，而是其他因素触动到了他，引起了发作。
换言之，这种潜在的刺激跟他的记忆有关。在当时投影仪播放的视频里面，肯定有某样东西激起了他的回忆和情绪。
有了这一思路，我心中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在稍稍安抚过刘大姐的情绪后，我便快步离开了医疗中心，径直去了院内的监控室。
由于机构性质特殊，我们这里可以说遍地都是摄像头。对于活动室这种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情况的地方，房间更是从前到后总共安装了三个探头。
等我赶到监控室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而且我推门一瞅还都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