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边的客人们认真的盯着屏幕中的画面,他们的手中都握着一个类似遥控器的装置。时不时的调整一下视角,放大一下个别的细节,显然对于屏幕中正在发生的事情颇为关心。
在我的心目当中,这里的助兴节目肯定也是疯狂的戏码。哪成想这帮客人正在观摩的东西,居然只是一些很普通的生活场景。
比如离我最近的一个长发女人,她调整着手中的遥控器,不断拉近镜头查看着一个古旧的博物架。
镜头的分辨率很高,随着她的动作,我几乎能够清楚的看清架子上薄薄的一层落灰,以及上面浅浅的手印痕迹。
女人盯着手印看了片刻,似乎终于满足了奇怪的探究欲,缓缓拉远了视角。我眯眼看着屏幕,这才意识到这应该是一处颇有些年头的民房。
这样的老旧建筑内部安装如此高清的摄像头,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古怪。但更令人觉得不对劲的是,这个摄像头的角度很低,并不像是从天花板向下俯瞰,倒像是一个人平视的视角。
此时此刻,女人还在不断的调试着镜头的角度,整个屋子的情况很快就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间破败的小屋空间有限,屋里并没有人,除了置物架外仅有一个简易的单人床。
看得出来,小屋的主人应该是个邋遢的男人。床边扔着一堆脏兮兮的旧衣服,还有不少吃剩的一次性餐盒被丢在角落。
这个长发女人似乎是个细节控,面对这脏乱不堪的场景,她竟然颇有耐心的一样样观摩。
托她的福,我被迫完完整整的欣赏了一遍单身老男人的埋汰生活。
从屋角垃圾堆里爬出的蟑螂,到油腻泛黄的T恤领子,基本上所有能供人想象屋主人生活习惯的小细节,这位女士都周到的考量到了。
虽然我的职业习惯让我也有类似的怪癖,但那也仅限于一些特殊场合。对于一个普通人的住宅,我是绝不会费这么大精力去赏玩的,除非……
我正琢磨着那唯一的一个例外,一旁的夏思哲也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来,小声说道:“这女的是不是对那屋主人有什么想法?有必要看这么仔细么?”
长发女人穿着一身纯白的套裙,脖子上点缀了一条细长的项链,末端坠着一颗蓝宝石,屏幕的冷光打在上面令其闪着幽幽的微光。
从我的位置尽管看不清细节,可我瞧着那晶莹剔透的宝石成色,却也感觉这东西估计是价值连城的。
女人讲究的穿搭极尽奢华,与屏幕中脏乱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她这般精致的成功人士,按理说绝不可能会对一个把屋子都糟践成垃圾堆的男人感兴趣。
像这样云泥之别的差异,更是让他们彼此的生活绝不可能会有交集。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我都不觉得这个女人会认得屋子的主人,更不用说对他的生活投以关注了。
可事实上,这个女人此时却是极度专注的看向屏幕。她纤细的手指不断的轻点着遥控器上的按钮,似乎对于屋中的每一个细节,哪怕是垃圾堆里钻进钻出的蟑螂都给予了极大的耐心。
这种专注让人觉得很诡异,难怪了连不怎么在意别人感想的夏思哲都有些介怀。
我盯着女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在心里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后,终于是得出了一个不太正常的推论。
想着我便转向了夏思哲,小声说:“或许,屋主人对这个女人来说极富吸引力。我不是说男女关系上的那种吸引,而是男人这种邋邋遢遢的生活恶习,或者说脏乱的个人卫生情况,深得这女人的心。”
尽管带着面具,但听了我的话后,我还是从夏思哲露出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显而易见的质疑。
对于一个深度洁癖的人来说,我的这个推论委实有些违背了他的三观。
见他完全不信,我只好又解释道:“乍看起来她调节摄像头的视角很是随意,甚至忽左忽右。但你有没有发现,在这些画面中,她停留时间最长的都是一些有关污渍和垃圾的场景?比如垃圾箱里的蟑螂,T恤上的汗渍和油污?”
夏思哲闻言一愣,也许是有些惊讶于这个发现,也许只是洁癖发作下的细思极恐。
我没有深究他的反应,只是接着又道:“很少有人会专门去关注这些脏污,对于普通人来说,看到这些画面的唯一感想就是认定此人不修边幅。可这个女人却在反复观察这些细节,甚至于会拉回镜头再三查看。那感觉就像是在说,她只对这些脏乱的东西感兴趣,只有这些东西深深的吸引着她……”
大概是我的描述太过有画面感,夏思哲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向我道:“固然这个女人的爱好非常变态,但我觉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共情到变态的心理戏,你在这方面的潜力也委实不遑多让吧?”
“没吃过猪肉,总还是经常见到猪跑的。”我随口应了一句,倒也没有否认他话里的暗讽。
夏思哲并不是第一个对我做出这番评价的人,早在我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我的一位好友就曾很担心的问我,会不会揣度变态杀人犯的心理久了,我的脑子也会跟他们同质化?变成同样的疯子?
对于这个问题,我当时很淡定的点了点头,说负面的心理就像病毒一般有着很强的感染力。你见的多了,接触的多了,难免也就踏入了它们的圈子,继承了它们的思维惯性,这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的思维模式早就已经被这帮变态们同化了。
在潜移默化间,我能很轻易的带入他们的视角,了解他们古怪行为背后的动机。但是,这对于我自身来讲也是莫大的风险。
毕竟谁也拿不准,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厌倦了这种隔岸观火,也想效仿他们投身其中寻找刺激?
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这种黑化的可能性,从始至终都伴随在我的身旁。连我自己都说不准,约束我不要乱来的那根弦何时会彻底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