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重刑犯的越狱,特别还是这么一位极富争议的在押犯,想来媒体不会放过大肆报道宣传的机会。
可事实上,因为蓉林县这边的手机信号极差,网速也不怎么样,所以这些天里我都没怎么刷过新闻。
而语言不通这一尴尬的问题,更是导致我对于当地人热议的话题一无所知。
信息的空白期让我对于袁肃的出现非常意外,但我觉得王院长身为江城人,又和警方联系密切。这么重大的事件,他不可能从始至终一无所知。
可我们与他同行的这两天中,他从未跟我们提及袁肃越狱一事。甚至于刚才的对话里,他还有意表现过自己的意外和不知情。
当一个人处于压力环境下时,一些显而易见的逻辑漏洞,就会因为紧张等情绪而被忽略不见。
我缩在箩筐堆砌出的阴影下,早先心中那一丝微妙的不协调感,至此彻底清晰了起来。
我依旧面向着远处一脸戾气的袁肃,但余光却不自觉的瞟向了身旁的王院长。
可一看之下,我却是毛骨悚然的注意到,这家伙竟然也在悄悄的打量我。
他整张脸阴沉的可怕,眼神中竟然带出了一股与袁肃相似的阴鸷。
他这番样子哪里还像是一个医生,简直像是死囚牢里恶贯满盈的疯子!
人类对于被撞破心事有着近乎本能的防御心理,所以我的视线刚一与他在半空碰触,我们两方就均是下意识的一愣。
不过我的脸皮明显比他要厚一点儿,所以见状只是身子一僵。
但他望向我警惕的眼神却像是如遭雷击,胳膊不自觉的一收,迅速摸向了后腰。
这是个典型的拔枪动作,我吓了一跳,再也装不了淡定,整个人不自觉的快速后退。
然而因为太过紧张,我显然忘记了我们此时正藏身于一堆竹筐周围。后撤的动作无遮无拦,以至于后背结结实实撞上了破烂的箩筐。
结果并不难猜,随着一声沉闷的哐当声,一个接一个破破烂烂的竹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相继倒下。不仅带起了巨大的声音,更是激起了层层的浮土,这视觉效果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袁肃虽然只剩了一只眼睛,但那并不是摆设。
他几乎是瞬间就停下了脚步,没有了遮挡物的阻隔,我毫无障碍的和他隔空对视了一眼。
我们早在江城就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因为多看了我几眼而被吓得发病。
但风水轮流转,如今我看着他那张狰狞的面孔,脸上的表情也是一阵的抽搐,想也不想,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袁肃究竟有没有认出我这个冤家,这一点我说不好。但我确定的是,他在见到这边的动静后,立刻就如鬼影一般跟了过来。
王院长几乎和我藏身在同一片地方,我暴露了他当然也无法幸免于难。
我起身溜号之际,就见他也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
不过,他选择的逃跑路线却明显和我相反。我们两个在片刻之后,几乎是一左一右极为默契的分散了开来。
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同理,逃跑也最好别跑向同一个方向,这是为了让倒霉蛋的数量被稳稳控制在复数以下。
袁肃看着我们两个四散奔逃,似乎也犹豫了一瞬。
不过,也许是之前那一刀让他过了手瘾,也许又是因为我看上去腿脚不如王院长矫健,更好抓一点。所以最终在这个选择题的面前,袁肃果断选择了尾随我。
这真是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以我的身体素质,这要是放在学校操场一类的敞亮地方,我可能几分钟就会被追上。
但好在井丰寨内我比较熟悉,尤其是那些零散分布的竹楼创造的视觉死角,更是给我带来了翻盘的机会。
狂奔中,我的视野里迅速略过了一栋接一栋的小楼。
这些地方我都进去过,只不过因为梦境与现实之间有着微妙的偏差,我不敢轻易下赌注。
所以兜兜转转的跑了一圈,在我觉得袁肃急促的喘息声几乎就在身后时,我才下定决心的脚下一转,径直冲进了位于井丰寨正中的那栋佛堂!
那里是我在梦中留宿多日的据点,若论熟悉,此处当是首选。
而袁肃此时似乎已经追上了瘾,见状毫不迟疑的径直跟我冲上了二楼。
佛堂二楼有四间独立的房间,我们选在了最东头的那间。
原因并不是屋中的结构相对优越,而是因为这间竹楼的外部建筑风格很奇怪,自西向东搭建了好多竹制架子。
我在梦境中曾特意观察过这一排奇怪的竹架,但因为上面空无一物,所以自始至终没能想出它的用途。
但如今从王院长的口中,我得知了这里曾经是用作佛堂的。那么想来这些东西的设置,应该就是为了那些所谓的佛具摆设。
在梦中这样的一排架子立在窗下,换谁来看都会觉得睡不安稳,我们自然是能避则避,选择了架子难以触及的东头。
而如今我眼看着就要被袁肃从后追上,只能是孤注一掷的冲进了佛堂二楼最西头的里间。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只要我能借助破烂不堪的门锁勉强拦住袁肃一时,那么就能争取到时间借着窗下的竹架翻回地面。
井丰寨内的照明条件极为有限,目标如果在视线中丢失,那再想锁定就是大海捞针的难度。
从袁肃笨拙的追击方式上,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对于寨子内的布局并不熟悉。
而与之相反,我经历过罗心雨的梦境,这种先天优势让我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藏身各个犄角旮旯,躲过他的追击。
可是,计划总是和预想之间有一个微妙的偏差。
这边我虽然一如所愿的一把扭过门锁,将紧随而至的袁肃堪堪挡在了门外。但当我转身飞奔向窗口,准备顺着竹制架子翻回地面时,我才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糟心的事实。
那些架子虽然和梦中一样贴墙而立,但是因为年久失修,即便不仔细看,我也能看出其中几根已是被风吹日晒折磨的脱了相。
风一吹尚且颤巍巍的抖个不停,更不用提如果拿脚踩上去,它们会不会一秒成灰,送我直接从四五米高的地方栽向地面。
这一发现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而用来困住袁肃的那扇门锁,同样不比窗外的竹架结实几分。
就在我如遭雷击般怔愣的当口,他已是飞起一脚重重的踹开了房门。
时隔两个多月,当这个因为毁容而显得极度狰狞的独眼男再度和我相对而立时,我不由是萌生了一种命中注定的倒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