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虚影说完便大笑了起来，虽然玻璃面上依旧没有浮现他的身影，但我却能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从中透了出来。激光似得扫在了田子楚的身上，令他无处遁形。
站在镜子跟前的田子楚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看得出来，方才的一番话句句都扎在了他的心窝上，令他的情绪有些失控。
然而，他的狼狈并未能激起虚影的半分怜悯。
见他闷不吭声的喘着粗气，镜中人兀自笑了一阵后便又说：“虽然我的出现的确帮了你，但若说救了你的命却也有些夸张了。毕竟我必须要跟你寄居在一个孩子的身体里，被中心抛弃后几乎是没有了生存来源，上街乞讨也早晚是死。”
“如果不是你的那个老师在那时资助了我们，不论是你还是我，必然都活不到今天。不过，那人也有他的目的，他帮我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实验。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按照他的要求考入了英华大学，学起了你最深恶痛绝的心理学，一切都按照实验计划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一边这样说着，镜子上的画面也开始发生变化。而这一次呈现出的影像再也不是我的脸了，而是恢复到了一个镜子本该有的样子。
镜面之上出现了田子楚的脑袋，动作跟撑在台边的他如出一辙。
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站在镜子前的田子楚面色凝重，带着一种克制下的不安。而镜中的那个他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一副看戏的轻佻神色。
虽然在虚影的侃侃而谈之间，我已是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此刻真正看到实物，猜想才算是终于落到了实处。
看来江城和望京两地的专家并未误诊，田子楚的确患有双重人格障碍。而他的另一个人格就像诊断书上写的那样，极富攻击性，刻薄阴险，跟他老好人般的主人格截然不同。
而在我短暂的思索间，这个尖酸的第二人格又开始了他的喋喋不休：“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不过就是遵从别人的指示，走对了那么一小步。这样微不足道的成功，竟然也给你造成了某种错觉。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也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实验体了。”
“但因为我和你本就是一体的，所以我勉强也能理解你的想法。毕竟景修是跟你拥有差不多命运的人，你们的起点几乎一样，结局也本该一样。所以你总是忍不住去幻想，觉得自己只是差那么一点点运气。只要足够努力，早晚能够成为他，亦或者取代他，你……”
然而不等镜中人说完，站在镜子跟前的田子楚却忽然抬起了头，歇斯底里的打断道：“可事情并没有按照我希望的那样发展下去！我拼了命的模仿他，甚至在很多方面超越了他，可结果是什么呢？作为主要实验体的他，竟然被排斥在了实验之外，就因为他寻死觅活，所以理所应当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在离开心远中心后，就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他不再记得那些研究员，也不记得项目的目标，甚至再也没有配合过那些该死的实验。凭什么他总是可以那么轻巧的从一场悲剧里脱身？凭什么他能够以死相逼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像个普通大学生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我却要成为他的替代品经历那些实验！凭什么！”
对于他的咆哮，虚影不为所动，甚至勾着嘴角笑了一下说：“凭这世界上的事情总要有一个主次之分！对于那位老师来讲，你只是景修的替代品。因为他无权去动别人的小白鼠，所以只能自己也养一只，而你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田子楚僵在了镜子前，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刚刚因为激动而涌上些许血色的脸再度苍白如纸。
虚影静静的看着他，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发出嘲笑，而是一脸漠然道：“你其实早就意识到了，命运本就不存在公平。你只是不甘心，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证明自己比他更有价值。可你知道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这才终于接受了我的存在。”
“因为你知道我是你唯一能够利用的武器，虽然严格来讲是那人帮你创造了我，但我的存在却完全是为你那可悲的命运而准备的，唯一一张可以逆转局面的底牌。在我出现之前，你始终自卑，自卑于过去，畏惧自己的阴暗面。始终想让自己成为众人眼里的好人，至少不是像双亲一样的疯子。”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发现自己做不到。你越是看到景修若无其事的在你身边徘徊，那种被当成替代品的仇恨感也就越强烈。你的眼前开始浮现母亲自杀时的景象，你几次三番在夜里把手伸向了他的眼睛，想要把他杀死在寝室中。”
听虚影说到这里，我不禁是抬起头看向了田子楚。结合之前话中的信息，对于他的身份，我忽然就有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猜测。
不过，虚影意识不到这场内心深处的对话会被外人监听到，依旧是无遮无拦的继续复述着他的故事。
“冒出这些念头的同时，你也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彻底疯了起来，你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而这种变化也越发让你无法扼制对于景修的敌意，你想杀了他，以此来结束这场折磨。但因为老师的缘故，你不敢随便对他下手，必须要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没有办法，你只能强忍住杀意去跟踪他，试探他，试图证明他是个必须被除掉的危险分子。而在这个过程中，居然还真就被你发现了端倪。”
“在那个暴雨的夜里，你一路尾随他来到了护城河边，赫然发现他正持刀想要杀死一个在桥下避雨的流浪汉。你没想到自己的猜想竟然是真的，他的确是个危险的疯子！因此你立刻冲了上去，但你自己的力量太有限了，所以自愿把身体交给了我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