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这几个字像是触动了某些脑海深处的记忆，但朦朦胧胧的并不真切，当我试图抓住它们的时候却又落了个空。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每当我试图回忆当年陆凯失踪前后的经历时，就会固定出现这种茫然，我已经习惯了。
但是，这一次我并没有试图想起那天的经历，可为什么脑袋里还是出现了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头一回，我萌生了一种很可怕的念头。
我丢失的记忆，真的只是事发当晚的经过吗？
会不会我还忘记了什么更关键的东西，但我从未意识到呢？
我皱起了眉头，裴然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忽然被按了静音键的我。
这一瞬，我没有心思去揣度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因为一种久违的混乱感忽然涌上了脑海，我烦躁的按了按额角，试图缓解这种不适。
而这时就听裴然语气平静的说道：“王洛洛并不是七年前血瞳案的真凶，但他明显在有意模仿当时凶手的作案手法。尤其是对于受害人眼部的破坏方式，就连阎笑都看不出明显的区别。这说明他知道一些只有真凶才清楚的细节，以至于可以最大程度的模仿犯罪。”
我强压下了混乱的思绪，下意识的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王洛洛是一个模仿犯，而且还跟当年血瞳案的真凶有过接触，从中获悉了作案的细节？”
裴然看了看我，竟然摇头道：“究竟是模仿犯，还是被人控制下的教唆犯罪，以现在的证据来说还不好界定。但不能排除，他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人影的可能性。你还记得那个温老师吧？就是指使了孙建国自杀，以及让陈笛装疯卖傻的神秘人。”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想了起来，当初孙建国服毒自杀后，陈笛在丈夫突然去世的打击下，曾无意间透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称呼。
可是根据我后来听过的说法，陈笛并没有对“温老师”的具体身份提供有意义的供述。就好像她仅仅只是知道有那么一号人的存在，可至于对方有什么样的背景，她却是一概不知。
对此陈笛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她说一向都是丈夫孙建国和温老师联系，甚至连这个称呼本身，也是丈夫告诉她的。
孙建国在生前曾经对她说过，比起警方，温老师更能替他们的女儿报仇，而这也是他们一家埋伏在街巷暗处袭击我的初衷。
很难想象，几个精神正常的大活人，会被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忽悠着去犯罪。
可现实中，孙家一家三口竟然都对这个神秘人深信不疑，孙建国甚至还为了隐瞒他的身份而选择了自杀。
一系列诡异的经历一齐浮上脑海，我想了一下，隐约感觉到了这其中的联系，忍不住说道：“这么说起来，当初孙建国手机收到的写着“崇德馆4109”地址的短信，有可能就是那个温老师发出的。而王洛洛偏偏选择在这个地址所暗示的活动教室自爆，这肯定不是巧合。”
“搞不好这个温老师与他也有过接触！而且，当时孙建国自杀时的状态也确实很奇怪。与其说他是在果决的自杀，对抗执法，倒不如说是突然陷入了某种大脑放空的状态，在不知不觉间咬碎了后槽牙处的药囊。”
裴然闻言点了点头，附和道：“没错，通过回看审讯录像能明显看出，他在自杀之前的肢体出现了僵直，目光近乎呆滞的看着你，语气更是生硬的像复读机一般。这种种反应都说明，他在那一瞬间的意识并不清醒，陷入了某种异常的精神状态，或者说是恍惚中。”
“你这说法，为什么听上去有点儿像是在说催眠状态？可是，当时在那间屋里的人只有我和一名警方的记录员。想在一堆摄像头的环绕下，不动声色的对孙建国进行瞬间催眠让他自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虽然催眠技术的确存在于医疗领域，但并没有小说中描述的那般神乎其技。像那种打一个响指就能把人催眠的戏码，现实里根本就不存在。
了解过催眠术的人都知道，想要催眠一个人，不仅要创造环境条件，而且还得堆叠一系列引导语。通过话语来逐渐放松被催眠者的精神，以此来缓缓把人拖入那种半梦半醒的不设防状态。
这个过程极富技巧性，而且用时也很长。像孙建国在询问室时满腹戒备的状态，即便有意催眠他，少说也得耗费几十分钟的时间做铺垫。
而在他自杀前后的那段时间里面，我和他的照面时间有且仅有几分钟。而记录员则从始至终闷头做笔记，没有与孙建国构成互动。
因此，我俩虽然都在最后时刻面对了嫌疑人，但却全不具备催眠对方的条件。
裴然知道我的疑惑所在，见状便解释道：“催眠状态有很多种构成方式，人为引导只是其中最著名的一类。而除了那种言听计从的强受控状态外，让人短时间陷入恍惚和意识麻痹，也一种催眠方式。”
这话倒是不假，所谓的“催眠状态”其实只是一个概括形容。从实践的角度出发，想控制一个人去做某件事情，并不一定非要让对方陷入半梦半醒的恍惚之中。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像渣男们奉为圭臬的PUA大法，其实就是某种浅度催眠。
他们通过一些情景构设，或者语言引导，令处于心理劣势的一方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并且令其形成了一种行为惯性。
等下回再遇到类似的情境时，哪怕这位渣男不在现场，被PUA过的可怜人还是会下意识的做出跟之前同样的决定，这就是一种由心理暗示构成的浅度催眠状态。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不由又闪过了事发当时审讯室内的情形。
如果要构成浅度催眠，令孙建国在潜移默化间，完成咬碎口中胶囊药物这一指令。那个场景中必须要有一个鲜明的目标，形成心理暗示效果，以此来激发他咬牙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