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跌后的那一刹那，我奋力抬手一捞，就像早就瞄准过一般，五指立刻就触到了一个趁手的凸起物。
那是一块凸出在山崖外的山石，棱角分明，非常稳固。我的指尖扒在上面，完全可以负担得起我的体重。
可是，这种乐观的局面也只是持续了一瞬而已。
还不等我松一口气，一只脚就从崖边探了出来，狠狠的踩在了我抓着石块的手指上。
正所谓五指连心，运动鞋碾压指尖的感觉就像拿针在戳骨头。
我疼的一个哆嗦，眼泪差点儿流出来。
但比起这种骤然袭来的痛苦，更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在这样的绝境之下，我竟然没有试图扒住其他凸起物来稳住身形，甚至手部都没有挣扎的动作。
相反，此时此刻的我竟然手臂猛一发力，在剧痛的加持下，空闲着的那只手目的非常明确擒住了那只探出崖边的脚。
我震惊于这种出人意料的求生方式，但下一刻，我自己的声音就又一次在耳边响了起来。
话擅自出口的刹那，我满心的茫然与震惊。但也正因为这的的确确是我自己的音色，那种恐怖的感觉才更为真实。
我感到自己似乎勉强牵了牵一侧的嘴角，近乎平静的说道：“你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的同时，我的手已是摸上了他的脚腕，奋力向下一拽，站在崖边的陆凯瞬间翻倒了下来。
毫无疑问，他的身形径直落下，不可避免的砸到了我。所以我也就跟着一同栽了下去，“有福同享”的非常彻底。
眼前的画面乾坤颠倒，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
但我心里却没有想象之中的恐慌，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镇静和释然，就好像这就是我所期望的结局一般……
而在这种感觉闪过的那一刻，我的脑袋也在下落的过程中撞上了什么东西。
钝痛传来的同时，眼前的景象骤然一黑。
我疼的哆嗦了一下，可待我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究竟撞上了什么的时候，混乱不堪的画面却忽然变成了一幅静止的画像。
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黑暗就像是潮水般迅速褪去。
一缕阳光当空洒下，照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自在的眯了眯眼睛，定睛细看才发现熟悉的天花板又回来了。
我缓缓的坐起身，虽然还是能感到一股莫名的眩晕，但四肢的钝痛都已隐去。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皮肤完好无损，并没有被踩踏蹂躏后的伤痕累累。
浮尸、悬崖、陆凯，这些元素像幻灯片一样在我脑中过了一遍。这其中好像每个细节都是相关联的，但又好像完全没有关系。
为什么我会在田子楚的梦中经历这些？
这是梦中的幻觉，还是属于我自己的记忆闪回？
一时之间，我感觉脑袋里很乱很乱，连一个线头都理不出。
而就在我混乱不堪的时候，不远处却是忽然传来了叮的一声。
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发现是微波炉发出的声音。
由于刚才经历的突发事件，我的脑袋尚且还没有从应激状态中恢复过来，有些适应不来这种场景的突然转变。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才彻底摆脱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
裴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两个三明治，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后就放在了餐桌上，旁边还摆着两杯牛奶。
他瞥了我一眼，大概是从我有些苍白的脸色看出了端倪，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道：“别恍惚了，先吃点儿东西吧！”
潜梦师在梦中会有近乎于现实无异的真实体验，但唯一的不同是，在这个世界里吃不吃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太大区别，并非一个必要环节。
但是，裴然对这件事情却非常计较，每回都是坚定的在梦中维持正常作息。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为了避免混淆梦境和现实。
毕竟长期身处梦中，多多少少是会让人生出一种不真实感。那种感觉就像是玩游戏玩的太过投入，会在不经意间将游戏中的暴力行为映射到现实一样。
总有那么一瞬间，你会因为思维惯性被虚幻魇住，错把现实当做幻想，从而万劫不复。
对于这种情形，潜梦师大多有自己的一套风险规避法。
有的人会在梦中维持现实里的习惯，以确保行为的一惯性。而像夏思哲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鬼才，就干脆把梦的不可理喻发挥到极致，从而跟现实区别开来。
我入行的时间还不算太长，目前为止没有演化出任何奇怪的怪癖。一般跟谁一起入梦，我就会遵循对方的规矩，适应的还算良好。
所以，眼下见裴然按部就班的做好了早餐，我也二话没说一屁股坐到了餐桌旁，抓起那个不知他从哪里淘来的三明治啃了一口。
吃的东西能够稳定人的情绪，在半杯牛奶跟着下肚后，我觉得刚才慌乱的心跳终于稳定了下来，这才慢慢开口把昨晚幻境中的东西说了出来。
裴然一直在慢斯条理的吃着早餐，等我绘声绘色的讲完整个故事，他也差不多吃饱了。
看我一脸期待的瞧着他，便抿了抿嘴说：“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在想，会不会我之前对于田子楚梦境的猜测跑错了方向。现在听了你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的确是我的误判。”
“什么意思？”
难道见他承认一回错误，我颇为新奇。
他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看向我表情有些复杂道：“也许我猜错了，你之所以频繁的在这个梦中经历幻觉，也许根本不是任何介质促成了这些幻像，而是由于我被屏蔽在了幻觉之外。换言之，你看到的那个世界，恐怕才是这个梦真实的一面。”
“还能有这种操作？”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同时就听他继续道：“受个体差异的影响，潜梦师在梦中的经历本就不是平等的。有的人和场景的互动多，有的人少一些。如果跟梦主在现实中有着某种关联，这种影响在梦中就会被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