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镜子前的田子楚在听到镜中人的话后，终于不再像一具尸体般傻站在原地。他低低的出声反驳，但语气却有些畏缩：“我没有，我，我……”
他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而这自然引得镜子里的人一阵放肆的大笑。
虽然看不清这个虚影的具体容貌，但我能明显感觉到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穿透了镜面，投射到了田子楚的身上，就像一道红外线般将他从头到尾过了个遍。
可出现在这段记忆闪回中的田子楚，明显没有拿刀刺我时的果决和英勇。
面对挑衅和嘲讽，他甚至都不敢跟镜子里的人对上视线，只是诺诺的说道：“我只是害怕，怕自己再被人抛弃，所以这些年我才会这样。我想为过去赎罪，我也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他的话毫无底气，就连我这个旁观者听了都毫无说服力。
而镜子里的虚影见状当然不会吝啬于自己的嘲讽，大笑着说道：“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你在开什么玩笑吗？你一个心理学的学生，难道还不知道精神病会遗传吗？你有一个疯了爹，还有一个被逼疯了妈，在这样家庭中长大的你，早就是个病人了！”
田子楚猛的抬起了头，看那挣扎的神情似乎是想要争辩，但他张了张嘴，竟然就这样消了音。
他怂包的反应助长了镜中人的士气，令他不依不饶的继续道：“承认吧？这么多年里，你只是一直假装自己很正常罢了！其实你一直没能从当年的阴影里走出来，你恨周围所有的人，你恨他们过的那么幸福，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受获罪。”
“你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只有自己遭遇那样的惨剧？凭什么别人的父母都是正常人？所有人都过的很好，除了你。你觉得自己拥有不亚于任何人的优秀，也比周围的人都要努力，可偏偏没有人看重过你。你想要拼命努力让别人认可，但很遗憾好运却总是眷顾着其他人。”
镜中人轻佻的说着，似乎是在看笑话一般，凉凉的一语定音：“这世界本就不公平，而你就是那个永远郁郁不得志的失败者，老天爷早在你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抛弃了你啊！”
被这样刻薄的挤兑，田子楚气的浑身发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向着镜子怒吼道：“不！不是这样的！”
可是，面对他难得的争辩，虚影却再度哈哈大笑。
而在这阵笑声的末尾，我看到镜子上翻涌的雾气忽然开始翻涌，居然像是被什么人拉开的帷幕，忽的一下褪了开来。
然而，当镜子中的画面清晰下来的那一刻，旁观的我却是先一步傻住了。
因为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我自己的脸。
镜中的画面背景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我由远及近走了过来，抱着一堆明显是考卷的东西，冲着镜子的方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是英华大学心理系的教学楼！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条走廊，但更让我惊讶的是，镜子里的我漫不经心的从镜子前走过，原本都要走出镜面的范围了，哪成想镜中的视角竟然跟着我的脚步缓缓前移。
画面中的我径直走向了某个方向，那里等着一个人影，同样是我万分熟悉的人。
他看到我走近，一边接过我手中厚厚的一沓试卷，一边语气有些无奈的说：“你这懈怠的样子，待会儿我给你个零蛋不过分吧？”
明明感觉隔着一段距离，但裴然的话却好像是在我耳边回响般清晰。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激灵，目瞪口呆的说道：“要不要这么狠？你这门课可是我的必修课，过不了就毕不了业啊！”
裴然看了我一眼，揶揄的说：“又不是我毕不了业？你留级正好还能再给我打一年的白工，何乐不为？”
“你这叫假公济私！小心我去校委会举报你！”走廊上的那个我一脸崩溃的发出谴责。
而我对面抱着卷子的某教授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脚就要往楼道的方向走。
我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屁颠屁颠的跟上，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神速，换上了一幅讨好的表情。
隔着一面玻璃，我也能听到自己以一种很没志气的口气，讨价还价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呀！裴大教授，咱再商量一下好不好？”
随着这句话飘出，我看到自己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这样就能争取到一个从轻发落的缓刑。
走廊上往来的还有不少学生，但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聊着天，没有人注意到我俩的“谈判”。而画面中的这个我也跟周围往来的年轻人们一样，有着大学生特有的无忧无虑，放松且散漫。
这一场景在我这个当事人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如果不是镜子里跳出了这段影像，我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而在我有些被记忆勾动，默默望着镜子出神的时候，那个不怀好意的男声却再度响了起来：“你似乎想反驳我，那我只好先把证据拍在你的脸上喽！还记得这个画面吗？还记得当时自己看到这些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明明你跟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过去，明明你们都被抛弃在了那个康复中心里面，经历了无数的折磨。但他并没有变成你这样的可怜虫！只有你还活在阴影中，自卑于过往，害怕有朝一日变成父母一样的疯子。”
“但他却不是这样，他没有活在阴魂不散的回忆里，而是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他可以跟那些没心没肺的学生一样笑的轻松，活的自由自在，甚至会被一些人所优待，而这一切全都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被镜中人的语言所煽动，田子楚的目光投向了镜面，脸部的肌肉开始抽搐。
我感觉他在压抑某种暴虐的情绪，但不等他开口宣泄，那个恼人的声音就紧锣密鼓的又道：“当然了，这种差异也是理所当然！虽然都是被抛弃的垃圾，但你俩在康复中心的遭遇却截然不同。毕竟这人可是当初整个研究团队关注的焦点，而你这个废物却连名字都不被人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