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夏思哲不喜欢遮掩,但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简直就是将伤疤生生撕开,这份决绝多少让我有那么一丝意外。
而他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懒懒的一笑后道:“你说自己是个心理医生,所以我本期待着你会跟我打煽情牌的。比如说我妹妹其实被我养出了感情,在最后因为不想害我,所以和现实中选择了同一条路。”
说实话,我的确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夏思哲这样的大佬都是理性动物,这种感性的借口根本骗不过他,而我并不喜欢毫无意义的扯皮。
所以面对他,我选择了实话实说:“我并不打算劝你什么,因为你和那些自欺欺人的梦主不一样。你的理智不允许你扭曲那段过去,所以它只是原模原样的复现了那些悲剧,让你那些幻想全部落空。”
“说到底,是你的求生欲在抗拒这种慢性自杀。因此对于你来说,梦终究是梦,也不过是梦。它既无法反转你的过去,也不能替你营造一个理想的未来。你活的比谁都现实,也比谁都不需要梦境作为安慰。”
我看向夏思哲,缓缓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句话:“死而复生一类带着罗曼蒂克味道的东西,原本就是感性化人的专属。你太过理智,甚至无法对自己进行催眠和暗示。所以,你永远无法在梦中复刻出你的妹妹。过去不行,现在不行,未来也还是不行。”
一直没有吱声的林枫宇听到这里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夏思哲。
但见对方一脸平静,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被拆穿心事的惊讶?他说的这些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那你为什么还是不肯醒过来?”
夏思哲闻言轻轻把手附上了脖颈处的伤口,我看到他那被撕掉了一层皮肉的伤处竟在快速的愈合。
只是眨眼的功夫,鲜血淋漓的伤口竟然就像被橡皮擦抹平了般,消失的一干二净,连带着前襟上的血迹都诡异的不见了踪影。
“因为对于我而言,现实和梦境本就没什么差别,反是梦里也许还能盼一个奇迹。不过,这个逻辑是建立在我知道自己必然会控梦失败的前提下,所以……”
林枫宇并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见状以为他又想干什么傻事,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拦他。
哪成想夏思哲见他凑上前来却是随手推了他一把,同时转向了我所在的位置。
他的神情温和,甚至于面带微笑,笑眯眯的显得非常亲切。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看来这幅尊容却莫名透着一股诡异的危机感。
果然,不等我试探着开口,不祥的预感就立刻应验了。
因为我听到这位大佬笑吟吟对我说:“你的话给了我一个灵感,虽然我受限于自身的条件,无法在梦中重塑我妹妹的存在。但是,这不代表其他拥有控梦能力的潜梦师也做不到。”
我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赶忙找补:“你又打算干什么?你可别忘了,是你自己说过的,潜梦师没法在梦中创造独立的生命体,没有人能成为例外!”
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近,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警惕的开始后退。
但我的抗拒态度并没能浇灭他的热情,就听他颇为亲切的又说:“梦境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这种事情,只有试过了才能知道不行,不是吗?”
我对这个论调不置可否,而在我狐疑的注视下,他却是毫不在意的又道:“毕竟,如果我能借由你实现那些妄想,那么死亡反倒成了一种毫无意义的逃避,这可不是我的美学呢!”
虽然他只是提出了一种乐观的可能性,但在我眼中,这家伙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想来也是个疯子。被这样的人惦记上,可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
所以,我几乎想不都不想,脱口就拒绝道:“你别打我的主意!我可不想……”
可是不等我嚎完,我就感觉眼前的雾气忽然像炸开了一般一拥而上,瞬间就将我们三个人团团包围。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我的视野就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所取代。接着,耳边便响起了熟悉的滴滴声,我知道这是梦境同步断开的讯号。
之前每次噩梦结束的时刻,其实都会带给我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
唯有这一次,我的心情却是比入梦之前还要沉重无数倍。因为我总觉得,这场梦境的结束,也许意味着一场更可怕噩梦的到来……
因此片刻之后,我几乎是带着一千万个不情愿的想法,从梦境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不过,厄运往往具有连锁性。
刚睁开眼睛,我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或者说是一张熟悉的,阴沉沉的脸。
梦中没有时间概念,所以我也不确定现实中过去了多久。
但裴然是在外地开会,所以他既然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就说明距离我入梦,至少已是过去了十多个小时。
我摘下脑袋上滴滴直叫的同步仪,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同时就听裴然语调凉凉的说:“你这是翅膀硬了,什么私活你也敢接?”
“这不是情况特殊么?夏思哲当时的状况,根本等不到你开会回来,我只能是先试试……”我小声的辩解。
“长时间昏迷的人脑波活动低迷,梦境里的白雾很容易诱发潜梦师的记忆。正常人都很容易陷在里面,更何况了你……”
可是,不等他说完,屋外在此时却是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我知道那是夏思哲醒了,以至于引发了医学奇迹般的混乱。
见状我立刻就坡下驴,讨好的说:“我知道这次冒了很大的风险,但总归结果还算是好的呀!所以,看在我拼上了老命的份上,能不能先让我去看一眼我弄醒的人?”
裴然似乎也很关注夏思哲的情况,见状犹豫了一下。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后,还是气呼呼的选择了妥协,转身去了隔壁的重症监护室。
我觉得以他那个记仇的性子,估计事后还是会跟我秋后算账。不过,能躲过气头总是好的。
我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也跟在他身后去了隔壁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