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浦平在逛建材市场的时候,确实对那盏水晶灯一见钟情。但是原因不可对外人说,是为了那几根隐藏巧妙的导电铁签。
他当时就站在熙攘的店铺门口,脑内几乎是可以模拟出这些铁签插进严鱼身体里的画面。但当时被算计的那个人站在他的身边,看自己定神的样子,很快和店主吵了起来。
结果就是没能给他的谋杀砍成价,十足十的价格买下了这款老式水晶吊灯。
当然他那时候也没有想到,这盏灯,居然会用来救了严鱼一命。
——“你怎么回来了?”
——“还站得起来吗?”
季浦平快步从二楼下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却又都不需要对方回答。
“走。”
“你们跑不了的……”一声恶魔的低语从灯下传出,简直没办法想象白乡晚到底是从那个部位发出这种已经不像人类的声音。
“别管他,走。”严鱼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季浦平身上,把对方的衣服蹭得又是血又是土。
才踉跄着往外走了两步,他们就听到了警车的呼啸从遥远的黑暗中传来。
接着背后又是一阵鬼魅般的笑声。
严鱼怒火中烧,撒开季浦平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回去,一把拿起地上的铁镐,往那陨落星辰一般的透明中扎了进去,一股热血溅出,这个恶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走了!”季浦平在门口大喊,他好久没有如此失态了,但此时也没有心思管什么形象了。
严鱼出来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对劲:“你开车走,我开白山维放我这修的那辆摩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挂着警校纪念章的钥匙,季浦平见过,大概是严鱼偷的。
他的眉头忽然拧了起来:“闹什么别扭?你现在伤成这样怎么开?”
严鱼笑了笑,忽然心头一震,整个世界都开始晃动。他知道回光返照的效力过去了,俯身支住自己的膝盖:“他死在了李山果那个池子面上。”
此时俱乐部早已不是一个光秃秃的工地,前有追兵后有亡魂,而新鲜的血液正在逐渐渗入那陈腐的尸骨水泥之中。
季浦平没说话,他知道严鱼的意思,他们跑不掉了,没有人能证明白乡晚就是黄纸杀手了。而他的血液,也即将揭开那个缠绕在他们俩心中数年的案件。
不远处的警车遇到了季浦平设的路障,警报声音停在原地久久不散。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严鱼看着发愣的季浦平道,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生的颜色。
季浦平闻言瞳孔骤然放大,他往后退了两步,严鱼手上也卸了力,眼看就要倒,季浦平又往前拽住了他的手。
这来回的举动,就如同这两年他们之间拉扯的缩写。
“你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我,唯一的亲人……”严鱼垂着脑袋抵在季浦平的肩膀,在他耳边缓缓道。“我之前还不敢确认,但你回来了。对不起啊,我终究,没能帮的了你。”
季浦平看着他,浑身像打了筛子一样的开始发抖,他想不通严鱼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们怎么可能是朋友?他想否认,却在张口那一瞬间发出了一声哀嚎。
雪骤然而至,在这个纷乱的夜里发疯似地乱飞。
它们从小镇俱乐部开着的门口闯入,也从警车开着的窗户口钻进,从人们张开的口,闭不上的眼睛和耳朵里寻找一丝生路。
严鱼费力地抬起手抱住了季浦平,明明自己才是身受重伤的那个,但此时他却在安慰面前这个“朋友”。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你活下去好吗?记住我行吗?我,想要有个人记住我,求求你了。”血滴从他的嘴里落到季浦平的肩膀上,渗入。
对面的人感觉到一阵窒息,他即使站在这里也根本弄不清为什么自己明明都已经到了市里的火车站了,还是往回跑,发了疯地往回跑。撞车了,摔跤了,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再无体面了,还是拼命回到了这里。
他的脑子在下火车的那一刻就是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回去救严鱼,会后悔一辈子。
季浦平从来就没有想过严鱼会战胜白乡晚那样城府的人,他甚至都没有告诉严鱼白乡晚的腿是好的。
“是我错了,严鱼,是我错了。我们现在就走,我认识很厉害的医生,你能活下去……”
“我是你的朋友吗?”严鱼握着他的双肩,问出这么问题似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季浦平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眶通红,但突然笑开了:“你是我的一场精神病。”
严鱼笑了,确实没有再比这个再贴切的描述可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算了,你还有凶手要找呢,听我的话,我们分头走。”
季浦平骤然警惕地像一只受惊的鹿,他瞪着眼睛推开严鱼看向面前这人:“你在说什么?白乡晚不是死了吗?”
“还有一个人,下毒害两个孩子的不是白乡晚,还有一个人……”
冯威和白山维废了大劲搬开了那个半嵌入似的路障,嘴里骂骂咧咧地也不知道谁会使这妖怪东西。
“季浦平呗,还能有谁?”李炽此时已经换到驾驶座上,等人上齐了一脚油门冲向夜灯一般幽幽发光的小镇俱乐部。
也就在此时,警车对面漆黑的小路上突然亮起了三盏大灯对冲而来。
“那是什么?”王科一脸惊恐,眼看着它就要撞上警车,李炽一个急刹车,面前的三盏灯如同三个眼睛一般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距离越来越近,当众人都认定再无避开可能的时候,那“三眼巨怪”猛地解体从警车两边窜过带起一阵劲风。
“一辆汽车一辆摩托。”李炽重新打着火,“追哪辆?”
“追季浦平。”白山维道。
下意识的,所有人都以为严鱼在他那辆宝贝八手桑塔纳上,所以调转车头追那辆摩托车。
严鱼开得极快,他从来没有开得这么快过。随便一个石子的颠簸都让他有整个人要飞升的感觉,没有带头盔,凛冽的风不断吹开他浑身的伤口。他竟然觉得很爽,原来不是所有死亡都让人害怕的。
但是两个轮子的始终比不过四个轮子的,身后的警车越来越近,从旁边小路上汇总过来的段辛车队也迅速加入了对他的围追堵截。
“嘭!”
黑夜之中一个爆闪火光冲天,警察们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的瞬间,由于减速不及互相碰撞。
在他们的不远处,那辆摩托在离小镇俱乐部大门还有几十米的路途上爆炸了。
同时踩下刹车的,还有山脚下小镇南门外的季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