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警察局不大,两间平房和一栋二层小楼组成的院子,就是它的全部。
此时深夜,本该黑灯的建筑在窗帘的遮掩下,透出暗暗的光。
段辛将车停在门口,刚拉下手刹钥匙都没拔,人就冲了进去。
“免不了一场造化咯。”说话的是个女人,她在段辛离开之后,从副驾驶挪到了主座,发动了汽车。后视镜里映着她的脸——东子饭店的王母娘娘。
季浦平暗暗吸了口气,他手里攥着段辛的警官证。出发前段辛交代他一旦里面不对劲,就让立刻开车逃离小镇叫支援。
季浦平不会开车,严鱼又醉成烂泥。王母娘娘就揽下了这活:“叫我周姐就好。小子你别担心啊,姐姐以前是林场开货车的,这小铁架子闭着眼睛都能开。”
肩膀上突如其来的巨大鼾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季浦平踹了严鱼一脚,应声道:“谢谢姐姐。”
汽车以固定的频率微微抖动着,周姐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我听街道里说你是南方来的大学生啊?怎么和严鱼混在一块了。”
季浦平干笑了一声:“说来话长。”
她叹了口气:“不是我说,这混蛋就是混蛋。姐姐看你顺眼提醒你一下,别跟严鱼混得太近了。
现在的人啊都有毛病,人可怜了就不算混蛋了?吃亏的都是我们这些勤勤恳恳干活的人,为自己说句话反而成了恶人了?
我就看不惯,也不吃这套。”
季浦平看着前面这个结实的高个子女人,先前她的态度确实让自己有了一些先入为主的成见。也许就像她说得那样,自己有毛病。此时看她活得明白,季浦平竟然生出了些许羡慕。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大约半小时的功夫,黑漆漆的院落中出现一个人影……
次日上午,严鱼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宿醉之下天旋地转。但他还是用胳膊肘把自己支棱住了:“啥?你和我勇叔干了一架?”
段辛从塑料袋里拆出一个包子递给了季浦平。对于干架这件事,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也没真动手。”
宿舍就这么大,严鱼从床上翻下来,一个趔趄就摔到了餐桌旁:“啥啊?”
“昨天晚上你提到了那个碎尸案,是在看守所听说的吧?”段辛这句话出口时,严鱼正在表演两口吞下一整个大包子,闻言喉头一紧,噎得直翻白眼,往胸口猛锤了好几下才通了气。
“我,我昨晚上提碎尸案了?”严鱼眼神飘向季浦平,对方背对着窗口坐着,被外头的雪光衬得脸有些黑。
带着鼓励的表情,季浦平向他投回一个点头。那神情仿佛是在夸他真棒,十分嘲讽。
不过既然他们两都完好地坐在宿舍,事情一定被解决了。想到这里严鱼又拿了个包子往嘴里塞:“然后呢?你两为啥干架?”
“我再强调一下,没动手!那是犯纪律的事,你别胡咧咧。”段辛指着严鱼的鼻子,表情变得很严肃。
“我来说吧。”季浦平抢了话,“我去医院探望段警官的时候,碰到一个人假扮医生,想给他下毒。我和那假医生发生了打斗,那毒药水撒了我们俩一身……”
“我操,那你没事吧?”严鱼咕咚咽下一口大碴子粥打岔道。
季浦平看着他那傻样,忽然想起了那盒被浪费的红烧肉,以及接连不断因他而起的麻烦。气性上头,怼人的话张口就来:“我有事,我当时就被打死了,现在在你面前说话的是个鬼。”
严鱼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拿大碗遮住了脸。
“你跟个孩子置什么气。”段辛打了个圆场,季浦平继续道:“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在朴勇身上闻到毒药水的味道。昨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段警官,他就怀疑假扮医生的人就是朴勇。”
“不可能!”严鱼当即站了起来,嘴上叼着的包子还没来得及摘下,“我勇叔怎么可能杀人!再说了他要想你死,那天撞车了直接不管你不就完了!还给你送到医院?”
严鱼此时此刻反应的激烈程度,和昨晚上段辛的不相上下,那时也正中季浦平下怀。他原本想着只要段辛一头钻进朴勇要杀自己这件事里,碎尸案就可能会被忽略。
可没想到这是个误会。
“你先坐下。”段辛看严鱼这么激动,就知道小镇上对朴勇风评好不是假的,“我不是说了,这是个误会吗?我当时闯进到他们会议室,黑板上就放着银行监控照片呢。
朴勇来医院的路上,在银行门口和那个假医生撞见了,两人打了一架,所以他身上有药水味。”
严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问季浦平:“监控是啥?”
季浦平捏了捏眉心:“银行门口戳出来俩方盒子见过吗?它能录下在门口经过的人,跟拍电影似的。”
严鱼闻言一怔,这九十年代的稀罕物品,在他看来有些骇人。要是所有地方都装上这玩意儿,岂不是什么坏事都无处可逃?
随后段辛补充道:“我没想政府扫黑的节奏那么快,能让你们这也装上监控。早知道也不会闹这一出,不过……”段辛看着对面二人若有所思,“朴勇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