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刚要你把钱打给他？”段辛满眼不解，“凭什么啊？”
“哎哎哎你小声点……领导的事，能这么大声说嘛？”朴勇伸着手连连挥动着。
这天严鱼也起了一个大早，他来建材市场等出货。
“造旱冰场的材料？”晨曦的白烟之中，材料厂老郑头隔着那顶抽丝的毛线帽挠了挠头，“诶呀这不好找啊，市里要的多，镇上没有用这个的。”
建材市场每周四早上都会有便宜边角材料出库，量不算大，但质量没问题。现在这里熙熙攘攘的，大多都是和严鱼一样想捡便宜的散客。
“那你帮我问下呗，有没有剩下的便宜货。”严鱼冲着老郑头说道。
虽然镇里给小镇俱乐部的特殊补助款下来了，但是他们俩取现之后立刻一人一半分了。这钱一到自己的口袋性质就变了，花出去一分一厘都让人想计较。
“估计悬。”老郑头砸吧了一下嘴，“你还不知道呢吧，就今年夏天，市里有个旱冰场摔死了个人。
地不平人栽倒了头撞围挡上，脖子折了。”老郑头连啧了好几声，仿佛是亲眼看到了那血腥的场面，“所以现在旱冰场管得严啊，这种场地要用特殊的胶地，再便宜可也便宜不了多少。”
严鱼哼了一声：“那是他们不认识我老郑头，我老郑是谁啊，那人脉通天达地的！”
“你小子少他妈瞎捧我，我就纳了闷了咱们镇上有河，用得着那旱冰场？别又是哪个领导一拍脑门下的命令吧？那回头还不得亏死？”
“没事，咱们家领导亏得起。”严鱼讪笑要把话糊弄过去。季浦平这个“领导”谁能惹得起啊？
自己昨天翻来翻去都没睡着，半夜听到隔壁房里有动静，鲤鱼打挺似地爬起来冲到客厅，结果和倒水喝的季浦平面面相觑。
季浦平：“干什么？”
“没什么。”严鱼目光转到他的手掌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还疼么？”
“关你屁事。”季浦平端着杯子回去了房间，留下严鱼站在冷清的客厅，突然打了个寒战。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关系有缓和了，怎么又开始了。
对了，他不是要在楼顶搞个旱冰场吗？那就帮他去搞，严鱼想着，于是今天才出现在了建材市场。
和老郑头掰扯着，严鱼一个无意的转身眼神扫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赵宝兰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弯着腰和对面摊位里的人讲价。
在明亮的晨光之中她像一朵鲜红的月季，而那嘴唇就是晨露晶莹。严鱼不自觉摸了一把自己干裂的嘴皮，突然楞了一下，又立马放下手。
头脑发晕，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严鱼发现自己竟然在宋思南家楼下。
走上楼梯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回响起朴叔对于逃犯的楼塌言论。哦他想起来了，刚刚 赵宝兰转身看到自己，挥手打招呼的时候，自己落荒而逃了。
那现在要干什么呢？严鱼脑子里还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的时候，手自动敲响了面前的门。
……
“李山果欺负了你们女儿，不能这么便宜了他，要不还是报警吧？”严鱼说这话的时候，茶几上的陶瓷杯子和玻璃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宋思南的母亲手微微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坐在了严鱼的对面。
太阳暂时被云遮住了，屋子里没有开灯有些发暗，让人越发看不清对面人厚眼镜片下的眼神。
“你说什么呢？什么欺负？”
“……不是……”
“我们家思南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可不能乱泼脏水。”张大妮这话说得清晰有笃定。
严鱼沉默了，整个阴暗的堂屋里好像一切都静止了一般，只有那杯茶还在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
他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个女人，还是不是之前带着礼物前来俱乐部向两人道谢的母亲？哦对了，他想起来了，那时这个女人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和季浦平，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
严鱼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有一丝唐突，但随即这份自省，又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厌恶冲碎。
“助纣为虐”——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词，站起身来径直地离开了宋思南家。
回去的时候，严鱼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个成语是小时候在哪本画册上看到的，最后也没想起来。
去小卖部买了一兜酒，啤的白的都有，严鱼和季浦平在俱乐部门口见着了：“来来来领导，旱冰场的材料我给你定了！花了老——鼻子钱了，来庆祝一下！”他笑得欢，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季浦平看了看他带着哭像的眼神，犹豫了半晌。北风在二人面前穿堂而过，把夕阳都吹下了山。季浦平的手其实还在渗血，刚刚带着手套搬了东西，所以现在大概是看不出来的。
“喝吧。”他把手上那只手背到了身后。
半小时后，严鱼已经有点意识不清，季浦平弓着身坐在他身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罐装啤酒。他一边感觉着自己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一边后悔自残，一边又后悔喝酒，然后一边后悔一边继续喝酒。
“你有没有觉得，咱两互相杀来杀去那会，心情还挺好的。”严鱼翻了个身，眼睛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