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要不要给赵晓曼办丧礼,朴勇不用别人与他争论,就他自己的矛盾也够喝一壶的了。
林场帮经过这半个月地严打,终于有消停下来的趋势。
而赵晓曼的葬礼在这种时候,已经不仅仅只和她个人的生死有关了,保不齐就有头脑犯浑的家伙趁机闹事。
但是不办吧,小孩死了妈一点动静都没有,未免太可怜了。
警察局的人也不知道朴勇是在考虑这事啊。眼看着治安好起来了,他们的朴头却每天唉声叹气的,都以为他是终于开始对案件上心了,琢磨黄纸案子呢。
但是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朴勇也还是个婆婆妈妈的性子,没有什么比活着的人那点性子更让他操心的。
有段辛有白山维,他们去做罪恶克星,自己就专心做人民保姆。
说起白山维,他最近不知怎么的有点转性。林场帮大半高层都被抓了,卷宗也都上报了。白山维开始贪图起了人间的烟火气,除了偶尔会帮忙一些相亲的求助。每天都去医院看李炽——他作为重要人证,可以大大增加资料的可信度。
但是李炽看白山维的眼神是真的烦,有好几回他迷迷糊糊都要醒了,就听到白山维坐在他床边嘚吧嘚嘚吧嘚地讲个没完,讲他的光辉历史,讲他要快点加入自己的联系人,索性又睡了过去。
好好的一个警察,偏偏长了张嘴。最初见他可不是这样的啊,那高大神秘得像特工似的,这会子什么气质都没有了。
“我觉得你和朴勇越来越像了。”这是李炽醒来之后和白山维说得第一句话。
“胡说八道。”白山维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驳了这句话,而此时他的口袋里插着半截给他爸带的大葱。
“也没啥不好的,咋非得就那种鳏寡孤独的人才算高级啊?你看着黑眼圈都淡了不少。”
白山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没再在这事上回应。
“你这两天就在家好好休息,警局那边还没有走完流程,大家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接李炽出院的车上,白山维说道。
“王科也不知道?”
“只有段辛猜出来了。”
李炽没再说话,眼睛看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景物。昏迷这几天是他当卧底之后睡得最好的一次,又有营养液的加持,他现在觉得精神矍铄得像是十八九岁刚发育的小伙子。水面对于人类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更精神的一刻,出现在他推开自己林场宿舍的门,看到奶奶的骨灰龛里长出一颗小树苗的时候。
那颗树苗顶破了陶瓷盖子长了大约十公分到盆外,看着像棵云杉。
李炽就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和白山维静止在门口站着大概有两分钟。
等反应过来他冲进去的时候,嘴里在骂什么白山维没太听清。不过两个人都清楚,那盒子里装的一定不是马老师的骨灰。果然,李炽伸手将骨灰龛的内容物抓了一把出来,用手指碾着感受质感,又放在鼻子底下闻:“泥。”他迅速做出了判断。
他知道奶奶的葬礼是林场帮层层下分到一个叫虾米的混混手上办的,转头就问白山维这人在哪。
白山维看他眼睛即刻充了血,抓着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虾米死了,就前两天。”
“死了?”李炽就像一盆被蒙着塑料布的滚水,活活又把气憋了回去。
“我们回头找严鱼问问吧,听说他之前和虾米关系不错,没准知道马老师的骨灰在哪。”白山维补充道,李炽推开了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出门去蹲在了口子上:“他最好和这事没关系。”气恼又冲着脑门,他暗骂着自己那会死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好好送奶奶最后一程。突然发疯似地猛锤了自己的头好几下。
太阳西沉,白明翰一如往常在放学时把李青送回家,那里有一如往常准时下班的朴勇正在做饭。
但是,今天白明翰没有厚着脸皮留下来吃晚饭,即使朴勇的手艺比自家父亲好太多——放学的时候李青提前跟他打招呼,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朴勇讲。
当最后一道鸡汤上桌的时候,李青开了口:“叔,我想和你聊聊我妈丧礼的事。”
朴勇的手顿了顿,接着又继续给他盛汤:“你说,你有什么要求,朴叔都尽力帮你完成。”能不能满足孩子的要求,其实朴勇心里还是没有底的,但是尽力是一定的。
“我没有什么要求,丧礼,我想着还是不办了吧。我只是想她火化了之后,骨灰能不能放在我的房间里。设一个小小的龛位,这样我每天都可以和她聊聊天。”李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有点心虚,接着又突然回马枪似地补了一句:“如果朴叔觉得介意,那就在林场找块地给她下葬吧。”
“不介意!这有什么好介意的!那是你的亲妈,应该的。”朴勇几乎是立刻答应的。
李青这孩子是真的懂事,连葬礼都不要。而且他现在话里话外是要在这里常住,朴勇别提有多开心了。
“对了,我给你看个东西。”朴勇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他把满满一碗鸡汤放在了李青的面前桌上,又忙不迭地从门口公文包里拿出了两张照片,是他去照相馆翻印的白桃和赵晓曼夫妻的档案照片:“你不是不记得你爸妈了吗?我印了两张他们的照片,回头叔给你打两个木头相框,你放在房间里……”
后面的话李青因为耳鸣没有听到,父母的照片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的手颤抖了起来。回忆汹涌袭来,他眼见着父亲因为寻找自己而被当街砍死的画面,和十岁之前自己在林场帮父母庇护之下作威作福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闪现。
海啸一般的眩晕将他掀翻在地。
“青儿!青儿!”朴勇晃着倒在地上的孩子,看他鼻下流出两道殷红的血迹心里大呼不妙。赶紧抱着孩子敲开了隔壁有拖拉机的邻居,赶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