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炽和严鱼一人拿着一把铁锹，很快将马老师的骨灰盒从土里挖了出来。
“没错，就是这个。”火葬场的老刘就站在他们身后，他接过骨灰盒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封口，确实没有没开启过，“这个骨灰龛原本是我给自己雕的，绝对不会认错。”
春日悄临，树叶越发茂密，风吹过山头一阵沙沙作响。
就在一个小时前，钢厂前院里，严鱼还躺在杰武识嘎的肚子底下修车。
这个大院在这刚倒闭的时候就成了破烂场，有些收废铜烂铁的在这聚集。以前他们都是工厂的技术工，有些认得零件的，在收废品之后就会单独将零件拎出来单买。后来修车的图方便直接把摊子挪到了这里，不用租金，只要定期给居委会交点管理费用就行。
久而久之，大院变成了个维修集中地。镇上不管有谁家钟表车子出了问题，都会来这修。也莫名成了一个人心的避难所，在这里，那些下岗工人都属于有事干的人。
挥发的机油熏得他睁不开眼，突然一阵喊声从车底那条天际线一般的缝隙传来。
“腌鱼！腌鱼！”一个高个往钢厂原先的大院里跑了过来，这人脸长得有些畸形，手脚都极长，远看像一条放大版的竹节虫。听说是他娘在胎里喝了钢厂污染的水，给他生得这么奇形怪状。
严鱼躺在装着矮脚轮的木板上，从车子底下滑了出来。
“竹竿？干啥？”他避开满是油污的手套，用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面前这个叫竹竿的高个赶紧蹲下去神秘兮兮地说道：“李炽在满世界找你，你要不要躲一阵？”
“啊？他出院了？”躲倒是不必，自己和他没什么大瓜葛，“他啥事要找我？”
李炽是后脚就出现在了院子的大铁门旁边。
两人见面时的火药味极重，听到严鱼承认他将自己奶奶的尸体处理掉的时候，李炽几乎是立刻上去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不过严鱼也不是傻子，隐去了中间他和季浦平肢解马老师部分肉块的事情，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良心发现，看不惯虾米作恶的英勇夺尸者。
后来老刘站在林场半坡，抱着马老师的骨灰叹了口气：“那天虾米为了吞那笔火化的费用，不知道把马老师弄哪里去了，我也不敢追问。不过还好，隔天严鱼就把马老师又送了回来，还添了一笔钱给她火化。”
“但是骨灰龛太贵了，我没有钱，还好刘大爷心善把自己的让出来了。不过我看刘大爷精神头那么好，可用不上这玩意儿呢。”严鱼扬了扬下巴。
刘大爷伸出食指隔空点着这个淘气的：“不是我心善，是马老师好人有好报。我家外孙也是托了她的福，才考上市里的高中。骨灰龛这种东西，抵不了这份保前程的恩情。”
李炽从刘大爷手里接过奶奶真正的骨灰，非常郑重地冲二位鞠了一躬：“谢谢。”
不知道是出于那些没讲出口的事实，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严鱼赶紧上前拦住了他：“不用，真不用。马老师是好人，她不该有那样的下场。话说回来，当混混毕竟没有好结果，我转行了，现在林场停业整顿了你也别再混了……”
李炽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严鱼居然也会有语重心长地交代起自己的时候。暗暗觉得有些好笑，他错开眼神咳嗽着打断了对方的话，只是说明天请严鱼和老刘吃饭。
老刘因为要去市里看外孙婉拒了，严鱼倒是答应地痛快：“去东子店里吧，吃完咱们上俱乐部打桌球去。”
他是真手痒，这段时间住在朴勇家里安全是安全，就是太无聊了。
以前天天要去俱乐部二楼来一盘，打完学着成龙摆两套功夫拳假装自己很厉害。这算是他苦中作乐难得的消遣。
这会跟李炽搭上话了，回去玩总算有个伴，也不怕季浦平不收敛。
“就是这。”次日他们俩早早吃了午饭，结伴来到了工地。
严鱼跟个猴子似地蹿到了二楼，“嘭”得一下趴到了那张他心心念念的台球桌上发一些人来疯。台子底下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被他的哼唧声盖了过去。
“哎哟老伙计我可想死你了。”他亲了两口台面上的短绒，转身招呼慢条斯理走上楼的李炽：“赶紧。”
“真够可以的你，才吃完饭也不歇会。不怕盲肠炎啊你？”李炽笑着揶揄，两人已然是一副朋友做派。
“玩对我来说就是休息，懂不懂啊你……”
严鱼最后一个“你”字还没完全说出口，突然“轰”的一声，像是天塌了一样整个地面往下一沉。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工地一楼会无故出现那十几捆松散垂直向上的钢筋。
“是季浦平的陷阱。”——这是严鱼下坠时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