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李炽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时钟秒针行走的那一瞬间,冲过去一把拽住了下坠的严鱼。
墙上的“工地危险,注意安全。”八个鲜红的大字,在此时漫天灰尘中显得十分讽刺。
严鱼下意识死死地扣李炽的手腕,两人的脖子和额头上都爆出了青筋。
毕竟手里是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李炽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他在刚刚上楼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底下那丛钢筋。也许是警察的救人本能,又或许他觉得不能让这人就这么死了,他们还有太多事关重大的秘密。
手心出了汗在一点点的滑落,李炽也不知道自己身下的地面是不是随时会倒塌。精神突然放松的同时,手上的力气也稍稍有些放松了下来。
此时被吓蒙了的严鱼突然惊醒,他一把将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救命的李炽:“大哥!你快拉我上去!”似乎是感觉到李炽的心力涣散,他补了一句:“你奶奶!你奶的骨灰是我帮的!你不能不救我!”
那一瞬间,李炽的脑子里浮现了骨灰龛里的那棵树,不知道哪里来的怪力在一声怒吼下,他把严鱼猛地往上一提,对方上半身摸到了地面的同时,对方手脚并用爬了上来。
“没事吧?”
严鱼惊魂未定,转头看向烟霾里的李炽,他正在揉着自己的手腕。再看看自己跟个王八一样,四脚并用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严鱼压着惊骇喘匀了气,最后冒出一句:“没事。”
两人下到一楼的时候,那三手台球桌已经被钢筋扎成了个刷子的形状。
“特型钢,头是尖的,我在林场见过。这种材料硬度极高,要扎穿木桌小意思。你小子真是命大。”李炽上前查看了一下那些钢筋,都是新的十分锋利。他又蹲下捡起了地面的三合板碎片,接着陷入了沉默。
“咋了?”严鱼见他不说话,有些心虚,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有人要害你。”李炽隔空把碎片抛给严鱼:“那块塌陷的地面是劣质三合板,能放台球桌但是不能站人,人一上去立刻掉下来。”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个大洞:“这人要会算承重,又要认识特型钢。”李炽拍了拍手上的灰,稍作斟酌继续道:“是季浦平吧?走吧报警去。”
当他转头与严鱼的眼神对上那一刻,他应该没有料到,严鱼的第一反应是对他这个救命恩人起了杀心。
但仅仅是一秒,严鱼上前拉住了他:“不能报警。”他想了想忽然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假装不在乎一样说道:“报警那多没面子啊?回头我找个机会手刃了他,那才痛快。”
“怎么了?”李炽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个青年,“昨天你不还让我改邪归正么?现在自己又要去杀人了?我说你们两到底什么恩怨啊这要死不死的,又总是下狠手?”
看着严鱼陷入沉默,李炽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得了你不爱说就不说吧。告诉你件事啊……”他舔了舔嘴唇眼神往四处乱飘了一会,“我是警察。”
严鱼心下一沉,他呆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突然自揭底牌的人,脑子里那些结豁然开朗。
比如托他去杀季浦平为什么没有成功,又比如他刚刚为什么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所有陷阱的疑点。
“这事呢,季浦平估计也知道。但是他应该不会告诉你。你们两这点杀来杀去的破事我多少都有点参与,所以我不能不管。我劝你真有什么把柄在季浦平手上,趁早自首,明白吗?”
……
今天傍晚的夕阳格外的红,颜色像血一样,看着竟然有一丝肃穆。白明翰穿过放学的人潮,狂踩着车来了医院大门口,在血色残阳的背景映衬下,他成了一道扭曲的剪影。
之前和李青拉过钩不能逃课,不然上午他就能过来。
“青儿!”还没到病房门口呢,白明翰就忙不迭地喊着好朋友的名字,“你咋样了,生的什么病?”
病床上的李青抬起头,许是两个人呆在一块太久了有什么变化都能一眼看出,白明翰忽然觉得此时的李青眼神里有一丝陌生的东西。
两人就这么凭空对视了一阵,还没等他再次开口,单人病房另一侧走过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您就是白明翰先生吧?”
“啊……”这中年男人梳着油头看着太奇怪了,白明翰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搭这个话,张着嘴愣在那。
“他是我爸妈的律师。”李青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白明翰感觉李青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变化,变得更低沉了。
“你爸妈?你想起来了?”
李青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给这个律师打了电话。
事实上他从睁眼的瞬间,嘴里就在止不住地在背诵这那串电话号码数字,像被什么上身了一样。
律师姓高,叫高喆,从小李青管他叫高叔。
这人原本是个孤儿,进了林场帮之后,被白桃发现了念过书成绩还很好。做了一年林场里管账的工作之后,就被赵晓曼送去重新上了高中后来考上了政法大学。
这件事情完全改变了高喆的人生轨迹,他现在在大学留任教授,学生无数,算是彻底摆脱了那个家道中落的好学生的命运。
最重要的是,赵晓曼深知恩仇并继的门道,威胁和利用久了,人总会产生异心。她资助到高律师能够自食其力的时候,就没有再跟他有任何金钱和人情的往来。
“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将来我们夫妻俩若是出事,你要保护好青儿,做他的退路。”这是赵晓曼对他唯一的要求。
黑社会其实对自己干的脏活,脏钱,那都是脏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们似乎对林场帮不会久存的事情早有预料,在李青刚会叫爸妈的时候,就教会他背下了高喆的电话号码。
而高喆的这次出现,也彻底改变了李青曲折的命运。
“你是说,林场帮那座山头现在是李青的?”朴勇声音里满透着不可思议:“不是他们的财产都被没收了吗?”
白山维翻看着高喆提供的材料,白明翰扯着他的胳膊钻进他怀里试图偷看,但是看不懂的被哥哥赶了出去:“别添乱。”
白明翰啧了一声以表不满,顺势往李青病床上一趟:“牛啊青儿,咱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去山上采果子,随便采!大采特采!”他眉飞色舞的。
李青笑了笑,白明翰一如既往的赤诚让他觉得安心。瓷砖上倒映出李青和白明翰打闹的脸庞,他恍然一眼,仿佛刚认识自己一样,意识到原来自己长大的过程里,真的会和母亲长得越来越像。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又被白明翰一勾滚下开始“战斗”。
因为李青生病,白明翰总想着让着他,被摁在床边就直接求饶。只是笑着忽然觉得脸上一热。而撑在他头顶的李青看到了白明翰脸上无端出现的红色血滴,立刻反应过来是自己又流鼻血了。赶紧堵着鼻子抬起头来,朴勇放下手里的文件赶紧过去给他擦了。
“程序上没问题,这山的权利人是李……是白青小儿麻痹的叔叔,上个月死了。白青现在就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白山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