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点成么?扎眼。”
季浦平被严鱼扛在肩膀上在雪地里行进。他颠得想吐,但并没有挣扎,因为这确实是他回到宿舍最快的方法。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两个人的头上,这黑夜里不知哪来的幽光,在雪里映得前路微微可见,严鱼步伐自然也快了些,但依然嘴硬:“怕什么,肉处理的那么干净,晚两天走都没问题。”
“我是说咱俩这个样子,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吧。”
“被人看到了就说咱们在搞同性恋,现在是九十年代,不是十九年代,谁还会再逼逼啊。”
季浦平抿了抿嘴,不想再继续这没有意义的对话。
都说贱胚好养活,不是没有道理的。严鱼这才十九,就结结实实站了东北大部的基因,身高高过了季浦平一个头,扛起人来也是轻轻松松。
季浦平平时跟他讲话不愿意抬头,所以总是只能看到他的喉结。这回倒是难得地能看到他的头顶。应该是离别作怪,人总会要在分离的时候,格外去注意一些平时没有注意的细节。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上楼的时候季浦平已经完全忍不住要呕了,他捂着嘴猛拍了一下严鱼那难得一见的头顶,对方迅速会意换成了抱姿,他这才没吐一楼梯,也逃过了一场收拾。
严鱼在宿舍里的东西不多,他的全部家当都在一辆八手桑塔纳上。
这车是他刚成年那会儿,替林场帮的一个地头蛇打架断了两根肋骨换来的。严鱼给他的车起名叫“杰武识嘎”,俄罗斯话“美女”的意思。
在没地方住的时候,严鱼就睡车上,而这是他生活中的大多数情况。
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最重要的是他的全家福贴身放了。转头看到季浦平,他还是慢条斯理地把所有衣服都叠平叠整,还把书都对齐码好,并用衣服包妥帖。
这人就这性子,严鱼觉得有趣,哼笑了一声。
随后他从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抛在床上:“给你留把匕首,这家伙老快了。也算是谢谢你帮我处理那肉了。我先走了,你回头去哪啊?哦对,不能问是吧?你鱼爷应该是往内蒙走了,你呢八成是南方吧?你要不等腿好了过两天再走?”
“滚。”季浦平头也不抬。
“哎哟,临了了还对我态度这么差啊?是不是还在怪我没早点出手?不是我说,我也害怕啊。早知道你有这煮肉的手艺我就不怕了,你应该早点跟我混熟……”
严鱼是个碎嘴,这事季浦平不是第一天知道,但这不妨碍他烦:“我让你滚,”他说完又叹了口气,终于抬起了头正眼看着严鱼:“走了就别回来了,那水泥不牢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散了。到时候这事还是瞒不住。”
一个人被骂惯了,迎头撞上这两句算是关心的话,总会有些发愣。严鱼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个字:“成。”
一会,季浦平站在三楼檐廊上看着他发动汽车,直到车子在黑暗里拐弯消失不见,他原本以为自己脸上嫌恶的表情会再也遮掩不住,因为一直以来他并不是真的关心严鱼,只是要确保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当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逐渐消失时,季浦平摸着水泥栏杆上那粗糙的颗粒,有种激斗后的怅然若失。
夜风吹得他嘴唇有些发硬,像是带上的面具长久不曾摘下,便长在了肉里一般。
他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一会还得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那也就是个表演道具——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立刻逃走。
另一边,也许是因为后怕的缘故,严鱼脚下油门在不知不觉间踩到了底。为了掩人耳目,他没有打车灯,在家家扎黄纸处处有草人的街道里飞速驶过,心里越发慌张。
他没想到的是,几分钟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也将他和季浦平卷入了更大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