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了？你的啊？”
“你他妈有病吧，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季浦平压着自己的嗓子喊道，此时他正被昏了头的严鱼提着衣领子，上身半悬空在病床上，“我来才多久，她来才多久？我们才见过几次面？我哪天不是跟你在一块的？”
严鱼眨了眨眼，意识到他说得有道理，火气上得快下得也快，一松手给人撩床上了。
背一着垫子季浦平眼前一黑闷哼一声，严鱼一惊，稍带愧疚地捏着他的肩膀，又把人扶着翻了过去：“我错了错了错了，不疼不疼，我给你上药……”
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严鱼无意伤到，季浦平已经不会计较这种没有恶意的摩擦。他的脸被埋在枕头里，感受着背上火辣刺痛的感觉被清凉的药膏一点点盖住。
“你还是打算跟她在一块吗？”季浦平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这有啥的，孩子只要出生就跟我在一块，管他亲爹是谁？我两感情好才是最重要的。诶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应该不会再怀疑宝兰是黄纸杀手了吧？”严鱼这话说得喜滋滋的。
季浦平在棉絮枕头上张了张嘴，唇瓣磨着枕套阻力很大，最后没有出声。
虽然这次的生死一线是个意外，但是却让季浦平好好地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小镇俱乐部是他永远的罪证，只要他或者严鱼留在这里一天，就是明晃晃的人赃并获。严鱼有执念，他要抓黄纸杀手，其实这到底是关自己什么事？为什么自己就这么答应他了要留下来？还要跟他好好相处？
“大不了钱不要了。”
季浦平不止一次这样想着，但在那未知真假的小道消息里，小镇俱乐部的身价已经从20万变成了300万，只要他忍够时间，如果真能得到三百万，在那个时候足够他彻底逃离这个国家，换一个全新的身份，过全新的日子。
可是严鱼虽然现在说，如果案发将会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但是他即将有妻有子，未来是否推脱谁都不知道。
而这个时间，万一是在他顺利逃出去之前呢？
寒日里晴天不化雪，极其干燥的气候里，地上的雪粒子跟沙土没有两样，小孩们踩着跳着，跃进雪沙里，又如同发芽一样露出一个个的脑袋，玩得不亦乐乎。
李炽的复职通知就是在这样一个晴天到来。
接替李大伟送信的是老姜的闺女小姜平，就是暗恋季浦平给人包小馄饨的那个。她从小跑得快，人也勤快，听说邮差这个职位空出来之后，她没有通知家里人就独自一人前去应聘。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乌泱泱全是脑袋。根本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姜平拽着自己的包带子，在心里念叨果然大家还是想往“铁饭碗”的地方挤。
“姜平？”这会她将单位发的二八大杠停在警局门口时，李炽和王科同时认出了这个姑娘，“你当上邮递员了呀？”
姜平小嘴一撅，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可不是？我当时去应聘他们都奚落我，结果最后考笔试也考不过我，跑步也跑不过我。”
王科有些作戏样子在那拍手：“那群龟孙走了眼了吧，我们小姜同志，从小脚力就好。我说真的后来我在警校一直都想着，你那会要是没去职高，考了警校，那长跑冠军次次都得是你。”
“瞧你这话说的，我那会就喜欢鼓捣机械，让我当玉帝我都不去，别提你这个小小警察了。要不是咱们镇里的厂子没了，我肯定三五年就能当上高级技工。”
这话一出来，三人因为后知后觉的社会经历，在警局门口陷入淡淡的尴尬。
“那什么，李炽你快拆了信封。”王科打岔道。李炽回过神来，立刻撕开了那层薄薄的纸，随即视线模糊。
当天下了班之后，李炽独自一人骑着车在雪地里行进。
天色已经很暗了，白色的雪粒子又下了起来。它们在每每迎面撞向李炽之后，又如同有意识一般迅速闪到一侧消失不见，像极了深海中不知名的微光浮游。
他怀里揣着那封复职通知，要去林场坟地里念给朴勇听。眼看就骑到山脚下了，他却突然刹住。
看门大爷老财正在给那里的木料盖上防水布，他转身看到了李炽也是一惊：“你怎么来了？”
李炽没有回应他，只是径直往前走，走到了自己亲手栽下的那棵树苗的面前。他没有看错，就是那颗苗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它居然在这寒天里，长高了一些。
“大爷，这树，算是活了？”李炽有些懵懵然地问道。
老财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这不是落叶松吗？耐寒抗冻，冷天才种得好呢。老放在温室大棚里，才会叽叽歪歪的容易长霉。”老财挠了挠头，“诶我记得那一棚的苗就一颗落叶松啊，我前两天还以为谁给偷了，这是谁给挑出来种上的？
照理说得开了春种更好啊，这苗也算是坚强了。电视里怎么说的来着？奇迹，对这是个奇迹！”
李炽盯着青色夜幕里这颗树，半晌才缓过神来，直直往山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