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师家客厅里一直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说不上来具体从哪里飘过来的,但总在朴青专心致志做作业的时候,钻进他的鼻孔,让他走神。
他和白明翰在寒假开始之后,几乎每天都会来到白乡晚家做针对开年奥数比赛的专项训练。他两都是好苗子,一旦拿到了这个比赛的奖项,就有机会直接去北京进行高校直招的面试。
这事由白乡晚告诉白山维,后者自然尽了全力托他朋友争取了竞赛名额。
为了让他们好好学习,白乡晚把家里客厅的灯泡换成了高亮度的白炽灯,与那时候家家昏黄的独头灯泡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但是说实话,朴青不太喜欢这惨白的光线,因为总会让他想起手术台上的灯光。
今天的卷子几乎全是真题,做到第四面的时候白明翰忽然叹了口气,其实声音并没有多大,但是朴青觉得有点刺耳。
“怎么了?”他没有停下手里的笔,只是低着头开口问道。
白明翰把头侧向朴青搁在桌子上,脸颊上的肉被推出来了一些:“你爸啥时候回来啊?我爸做饭太难吃了,我一想到一会回去还得被逼着吃那个面包就……哎……”
朴青被他逗笑了,但笑容消失得很快,似乎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知道。”
“专心做卷子。”白乡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门边的,两个小子一回头就看到他双手盘在胸前,“安心做卷子,我去给你们做晚饭。”
“耶!”白明翰一声大叫猛地抱着朴青开始摇,对方手里的笔纸被他撒了一地,但是也不好发火:“行了行了行了!快点做!做完卷子吃饭!”
“好!”
最后一个大题始终是他们俩较劲的决胜赛场,朴青前面做得快,就提前开始收拾书包,等着他旁边的白明翰奋笔疾书赶上自己的进度。
“好了!”听到身后人一声招呼,朴青捏着笔一转头,两人压着眉毛眼神对上的一刻产生了一点硝烟味。
“三。”
“二。”
“一,开始!”
两双手同时翻到试卷最后一个大题,题目的文字仿佛是被他们一个个吸到了自己的眼里进入脑海快速开始思考。
也几乎是同时,他们就要落下第一点墨迹,如此紧张热烈的气氛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骤然切断。
“请问白老师在家吗?”
两人对视一眼,白明翰按着朴青不让他起身,自己走去门口掀开了门帘,只见青蓝色的暮光中站着一个清瘦的青年,头发有一点长,几乎挡住了眼睛,有些男女莫辨。
“你是谁啊?”白明翰回到。
“我是季浦平。”
“诶?季老师?”虽然没有经常见面,但是朴青在俱乐部里过过生日,两个人仔细看自然都认得出,于是忙不迭地把人请到室内。
白明翰身高蹿得极快,这会给季浦平拍肩头雪的时候,已经是要俯视对方的气势:“白老师在里面厨房做饭呢,季老师你跟我们一块吃晚饭呗?”
“是啊。”朴青在一边点头。
季浦平摘下棉布口罩笑了笑:“谢谢你们,不过我一会还有事,跟白老师说完事就走。”
厨房里的排风扇似乎是不太好使,每次做饭打开时声音都很大,但是白乡晚又不敢不开,像是有什么心病,连窗户缝都要打开一条。
所以在这噪音中,白乡晚根本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更无从预料季浦平的到来。
“白老师。”
“谁!”白乡晚一转身,手上的菜刀直直的冲着门外,见到来人是季浦平之后,他的脸怪异地抽了两下:“你,你怎么来了?”
季浦平也被吓了一跳:“啊!不好意思,那两小孩叫我直接进来找你的。我…我吓到你了是不是…你现在方便吗,我有话跟你说。”他本来准备好的话一下又梗在了后头说不出来了。
“啊,没事,你说吧。”白乡晚放下了手里腌肉的碗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个年近40的中年男子,身上依然带着一丝不入烟火的青涩。
尴尬的对视仿佛无止境地持续着,季浦平嘴张了又合仿佛之前拿捏的措辞统统作废了。煤炉水壶里的水咕嘟嘟开始冒泡,有袅袅的白烟从壶嘴冒出,接着白气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仿佛是在催促他快点说话。
“赵宝兰怀孕了。”季浦平终于说出口的时候,水壶霎时临界滚沸,一声金属尖叫麻了两个人的头皮。
自己做得对吗?他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季浦平只是想要让严鱼这个变量的变量再少一些。他要完美的计划,不出岔子,按部就班地走向新生。
白乡晚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赶紧一瘸一拐地去把水壶提了起来,找不到热水瓶又在原地转了个圈,结果打翻了刚刚放在灶边看了一半的书,三魂不见七魄得慌张着。
“我来帮你。”
“别动!”白乡晚开口还是太晚。
季浦平的手已经放在那摔开的册子上,他泛红的指节瞬时惨白,如血液凝固——那本书里的,夹着三张崭新的黄纸剪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