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叫你爸妈来买点糖呗?”小贩在对摊子前面的小孩说话。
那孩子十三四岁的模样,脏兮兮的一脸皴裂,两挂鼻涕几乎要贴到糖罐上。
“我没有爸妈。”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糖盒。
露天集市上人来人往,远看仿佛掀了盖的蒸锅,人人嘴里都透着热闹的水雾。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冰棍都被摊在地上,反而是蔬菜都裹着棉被。
各种酱料,干货,糖果点心,还有红艳艳的窗花剪纸琳琅满目,小孩在人群中穿梭打闹,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
“没爸妈?那你是哪来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贩打趣道。孩子终于把视线从糖罐子上挪开,他看着对面的大人,似乎是在努力思考些什么,半晌说出一句:“我记不得爸妈长什么样子了。”
小贩闻言微微一愣,再看向这孩子,身上衣服确实破烂。大概是个孤儿吧,他叹了口气,旋开其中一个罐子抓了一把糖,塞进了孩子的手里,“拿着吧,叔送你的。”
孩子看着手上的糖果,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多了一分清亮:“谢谢叔。”
做了好事总是让人觉得神清气爽,虽然今天生意一般,但是小贩心里挺乐呵。
日头升到正中天,不知集市的哪个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骂街。原来是有人的包被偷了。
“呀!我钱也没了!”隔壁卖大酱的大姨整个腰包都被割破了,“谁那么缺德呀!大过年的偷东西啊!”有人跑到店里去借电话报警,更多的人是自认倒霉。
卖糖果的小贩赶紧一摸口袋,脸一下白了,他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划了一个大洞,手掌直接从衣服底下伸了出去。不死心摸了一下另一边的口袋,诶?钱包怎么在这放着呢?
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小贩听着集市上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哭声愣了一下,然后忽然一拉那个被划开的口袋也是嗷呜一声:“妈耶!我的口袋也被划了!”周围的小贩见他那个大洞,咒骂着散去了。
小贩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那么多人糟了害,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钱还在,怕是要遭人眼红。虽然什么坏事也没干,但他还是决定加入受害者行列。
把定时炸弹似的钱包塞进糖果罐头里,他往周围看了一眼没人注意,就收了摊。
离市场不远的小路上,刚刚那个小孩嘴里含着糖,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十分破烂的书包,包里用一块布兜着十几个钱包。
离开市场之后拐了好几个弯来到山附近的一片空地,这里后来就是建造小镇俱乐部的地基。小孩把钱包们交给了一个大胖子,那胖子喜笑颜开全身的肉都颤了起来。
小孩叫李青,是胖子收养作扒手的孤儿。
那是黄纸旧案发生后的第二年,小镇治安越来越差。
每次偷来的钱,胖子总是只给他很小一部分,久而久之李青就学会了在“交货”之前自己先往兜里藏一些,但是距离他想要的目标,还差很大一部分。
所以晚上他还会上街捡罐子去卖,但那天晚上,他像遭报应一样碰到一场混混斗殴。
他躲进垃圾桶,在狭窄的可视范围内,看到对面一个高大的男人把一张纸摔在一个中年男人脸上:“绑架了我的儿子,还用欠条来要赎金?真他妈出来卖了还要牌坊,怕警察查是吗?我限你立刻把我儿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林场帮不讲规矩!”
讲话的是白桃,他如果知道自己会在这场斗殴中死去,不知道还会不会替他儿子争这么一把。
另一边中年男人不是本地人,小孩听养父讲过,他们就是过来抢地盘的。
“谁他妈动你儿子了?我们山北帮的从来不动女人和孩子!你别血口喷人!”
两边都是狠人,没有虚招迎头就砍。李青看到白桃被砍中头颅的那一刻,瞬间腿软瘫坐在了垃圾桶里。他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抱在身侧,但是浓重的血腥气无孔不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好不容易外面没了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掀桶盖,接着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地面上都是血,有些地方的还是温热的,有些地方的已经结冰了。摔了几跤,李青脸上手上沾满了血污,终于到了一出铺面的高地。
“你让我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一个美艳的女人从屋里跑出来。接着黑漆漆的门洞里伸出一只带血的手。
李青看着那只血手,咽了口吐沫拔腿就跑。
两年后,林场。
李炽站在赵晓曼身边,听着这个美艳不减的女人皱着眉头开口问道:“那小子说是欠条是李山果的?俱乐部那个胖子?”
“是。”李炽有些犹豫,“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之前少爷的事,我们可能真的误会那帮外来人了,白桃哥也可能真的白死了。”
赵晓曼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为了儿子,他没做错任何事,只是运气不够好。”再抬头神色恢复如常:“坐吧,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有线索了就是好事,之后找孩子的事还得麻烦你。”她夹了一块肉放到对面碗上。
李炽点了点头坐下了,他这顿饭吃得有些着急,兴安河边的大柏树下,有个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