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鱼钩刺破皮肉筋膜,割着锁骨破体而出,这最原始的疼痛终于让严鱼没有忍住嚎出声来。
但是那声音很短促,像刚划着的火柴瞬间被冷风吹熄。
严鱼右手已经脱臼,浑身都是伤口,衣服上的血迹已经无法分辨具体是从哪个伤口中流出来的。他此时就像菜市场案板上,一条被开膛破肚便宜卖的死鱼,甚至身下还有半化的冰水加以佐证。
“我再问一遍季浦平在哪?”白乡晚手上又用了力,那鱼钩带着一股温热,让皮肉又翻出来了一点。
严鱼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呸了对方一脸的血沫子,显然没有回答的打算。
季浦平是在昨天晚上离开的,当他们在黄昏之中收到了白乡晚的战书之后,严鱼明显能感觉到季浦平的脸色变得惨白,即使在金红色的夕阳中还是很明显。
而对方也最终在东子饭店里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我不想再参与这些事了。”
王母娘娘今天又送了一份猪头肉,顺便夸了半天季浦平,说他把严鱼带得往正道上走,真是大功一件。其实她心里还是偏向严鱼的不是吗,她也是觉得有能力的人该给与弱者帮助,只是她自己不乐意吃这个亏罢了。
季浦平笑了笑没有搭腔,他对面的严鱼听着这些话一口酒一口肉地往嘴里塞着,却觉得毫无味道,味蕾跟死了一样。
“你怕了?”王母娘娘离开的那一刻,严鱼出口道。
“我没有一刻不在害怕。”季浦平讲这话的语气很平静,就像痛久了人就防卫到麻木了,似乎感觉不到痛。但是只要疼痛的程度再加深一点点,人体就会直接休克,甚至死亡。
严鱼憋着气吹了一整瓶啤酒,酒瓶底子摔似地放下桌面的时候,他呲着牙吐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你今晚上想一想我冒充你的话,怎么跟警察说才没有漏洞。
后天别来俱乐部,我会抓住白乡晚然后去自首,这事以后就跟你没关系了。”
季浦平抬起眼皮看向他,心中一团郁结酿成的苦水仿佛在侵蚀自己的四肢百骸,他不明白这种痛苦从何而来,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两人转过头来,看到饭店门口一块玻璃上不知道是被哪家熊孩子滋了水,细冰让窗户冻裂了一条缝,接着整块玻璃都摇摇欲坠。王母娘娘喊了张东子一声,两人从开了一半灯的昏暗大厅穿过去试图修补玻璃。
季浦平静默着看了他们许久,那这种诡异的灯光之下,好像舞台上的人在看观众演戏一样,半天他才开口道:“我会给你留点钱,让人存到牢里。”
“谢了。”严鱼举着空瓶子晃了晃再倒不出一滴酒来。
但后面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料,白乡晚不但不是一个跛子,他这些年来还没有一天荒废过练武。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孙殿一个刑警都能被我剖了,就你?和这些破烂陷阱就想抓到我?我问你季浦平在哪?!”白乡晚在严鱼耳边吼道。
“你杀了我不就完了,问什么季浦平啊?他在哪关你什么事?”严鱼懒洋洋地抬起被血染透的左手扣了扣耳屎:“再给你爹整聋了。”
白乡晚闻言像是被戳到了什么忌讳,爆着青筋的双手使劲一提鱼钩把严鱼钓了起来:“你们这些蠢货没有资格跟我斗,只有季浦平,他是我的同类!”
“你放屁!”严鱼一击头槌让白乡晚往后退了两步,鱼钩瞬间被抽出体外的瞬间,剧痛之后他的右手彻底麻木了。
眼前发花,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严鱼这感觉似曾相识。
“就你也配和季浦平称为同类?他吃了多少苦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杀过,你凭什么?自己想想除了孙殿还杀了多少人?我家里人是不是你害死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严鱼嘴角已经开始流出固体物了,不知道是凝结的血块还是肉块,但不管是哪个都在提醒他,没有时间了。
白乡晚突然笑了:“其实我算是你的半个便宜爹了。当年你妈不想认我做儿子,我复员之后就看到她糟了报应,在街边站着呢。铁饭碗也会碎是吧?”白乡晚拍着严鱼的脸颊,“然后就帮了她一把,啊,应该说是,帮了很多把。
有一回我骑着她跟他说,我就是当年那个孩子。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自杀了?装他妈什么烈女啊?”
严鱼眼眶几乎瞪裂,指甲已经抠进了不能再痛的手心,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打断这人的话,因为在侧面的柱子顶上,装着一个正在滚录磁带的复读机,他要录下白乡晚的自述,以证明他就是黄纸杀手。
“后来你们全家一块自杀了,这也是我没想到的,不过感觉这应该是你们最好的归宿。我把我那时候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你,那两张老式的黄纸剪马,是我爷爷教我剪的,说是可以载着人渡阴河,本来是给我自己用的,这回也算是两清了。你还计较什么啊?”
这个从整洁的衣服里,暴露出充血肌肉的男人,拿下了自己的眼镜哈了口气:“其实这事你也要怪你朴叔,当时我被拒绝收养,他跟我说了你妈整整两年的坏话。
我当时以为他是为了让我不要自卑,后来回到小镇看到这个烂摊子的时候,才意识到他这么说只是想撇清自己的责任。”
“所以你就杀了他?”严鱼眼前开始发黑。
“不然呢?他的罪过还不算小吗?这整个镇子里的人每个人都应该捅他一刀。”
“他只是没用,不是恶人。”
“在其位不谋其职就是恶人!
那医院里如果有不救人也不害人但是占着医生位置的人,活生生把病人拖死他也算是个好人吗?”白乡晚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