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愿意做我的线人，等我回了省厅，可以申请重启调查那起强奸案。”
季浦平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手里的水泥挂也停了下来：“你查我？”他的声音依旧冷淡，使得这三个字听上去更像是个陈述句。
段辛此刻就站在那个大坑的旁边，由于俱乐部空旷，说话都带着一点回音，这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态度，让季浦平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个警察。
他从梯子上爬下来，试图用改变身体动作的方法让自己换换脑子，但是汹涌的记忆带来的窒息感并未减弱。
那是大学毕业旅行之后，季浦平被指认强奸了他的女同学。
眼前的段辛仿佛幻化成了当年审讯自己的那个警察，季浦平双手被拷着，坐在老虎凳上：“我没有碰过她！你们抓错人了！”
“人小姑娘就说看清了就是你，你还狡辩什么呢？”
很多时候，被调查，在舆论中等同被定罪，哪怕最后受害者撤案。
这个曾经的优秀毕业生，甚至因为舆论压力被取消了学位。
而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母亲偷偷给他的那张前往东北的火车票。
“儿啊，你去外面打工吧，一直呆在家里这边，也找不到工作。你爸爸和我的工作也受影响……”
季浦平后来蹲了三天，终于在那个女生小区后门蹲到了她。他猩红着眼睛努力地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女孩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在挨了三个巴掌之后终于扑通一声朝着季浦平跪了下去：“你饶了我吧……”她的泪水糊了一脸，表情极度痛苦。
季浦平怎么也没想到，女孩冤枉自己的理由，居然是因为那个强奸犯给她承诺，只要不告发他，他就愿意娶这个女孩……
被这荒谬震惊到松了手，季浦平看着她瘫坐在地上，哭诉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发笑。
她说：“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报警，直接商量让他娶我，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但是现在我总不能嫁给一个罪犯吧……”
季浦平往后退了两步，“那我凭什么被冤枉？我的人生凭什么做一个罪犯的牺牲品？”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在这一刻稀碎，“让一个强奸犯娶你，你觉得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季哥哥，大道理我都懂。可你不是我，你没见过那些街坊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个脏东西一样……那些书上冠冕堂皇的话一点用都没有，现实就是我会被嘲笑嫌弃冠上污名。
我不想永远这么活着，自从你被抓紧去之后，他对我很好。所有人都说我好福气，我甚至感觉，自己是被他救了你知道吗？
他说他一直喜欢我，只是用错了方法。
季哥哥，你成全我吧，就当帮帮我行不行？”她说着就要去抓季浦平的裤腿。
“你别碰我。”季浦平往后退了两步，“我凭什么帮你？你说的是人话吗？”苦于那个年代没有个录音的东西，但即使有，谁又能相信这女子能荒唐至此？
季浦平突然想起了刚入学的时候，院士在众人面前发言。她是个一生未婚的女人，她很高兴现在能上大学的女孩越来越多了。她说，女孩与建筑最有名的联系似乎一直是谚语里的哭倒长城，但是新时代已经到来，女孩也能造出如同长城般伟大的建筑。
他一把抓住了女孩的胳膊：“你没有资格影响我的人生，你也不可以因为这一次伤害就嫁给强奸犯放弃自己的人生。这里的人不开化，那你就去大城市！
当时国家建筑中心的实习考察就我们俩过了啊！为什么要放弃还要害我？现在立刻去公安局把事情说清楚！”
“我不去……你别拉我……救命啊！强奸啦！”
当季浦平被街坊再次当作罪犯摁在地上的时候，他看到女孩被一个男的护在了怀里。那个男的，就是被同学戏称万年第二，永远超越不了季浦平的同班同学。
自己被取消学位之后，他得到了国家建筑中心的实习机会。
明白了，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看着他们一个声泪俱下，一个义正言辞，真如一对苦命爱侣一般，季浦平恍然又迷惑。
不知哪里飞来一口愤怒的老痰，打在了他的脸上。天就在这一刻塌下了，压死了从前的季浦平……
段辛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但是看季浦平犹豫的表情，知道自己有戏。跟聪明人沟通要懂得分寸，刘备请诸葛亮三顾茅庐，自己多跑几次也无所谓。
“你不用着急给我回答，我最近还在镇子里呆着，回头再来看你。”
段辛回到警局的时候，王科正像个摆摊说书的一样，在院子里大肆分析现在小镇警局三足鼎立，情势如何如何。
“选局长这事啊，朴头在人心上肯定是一骑绝尘。这能加一分。”他在地上摆了三个杂瓣糖，代表朴、段、白三人，说完便在朴勇的糖下面摆上一根牙签。
“但是在工作能力上，我查过了，段辛的破案考核分比白山维多0.1％。”说罢往他又往段辛底下加了一根牙签。
“可惜啊，段辛现在只是借调过来，白山维是副局长的正式岗位。所以白头加一分，再加上昨天白头那手段……”王科连着在白山维的糖果下面加了两根牙签，“看来是白头的胜算更大一些。”
“是吗？可是段辛也把朴勇搞服气过。用的还不是手段，是实打实的证据。是不是还得给段辛加一分啊？”
“你说得对……诶！段头！”王科一回头差点吓死，段辛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后的？怎么面前这些个小王八蛋们一个都不吱声，就知道看自己笑话？！他憋着嘴把牙签往对面同事身上丢。
闹了一阵，段辛突然看到白山维从看守所方向步行过来，面色阴沉：“他干啥去了？”他用脚鼓怼了一下地上的王科，后者爬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他把自己同学给逮进去了。就是收地那事嘛……
他同学坚持说自己不知道雇佣林场帮的那些手段。
说实话，我也觉得和那老板没什么关系。但是白头说他有什么……监管责任？对好像是这词，说是要和那些混混一起关十天。”
段辛呵地笑了出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心里暗骂朴勇这个老狐狸，造谣真是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