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这麻衣的男人从灵堂里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他叫白乡晚,镇上中学的语文老师,是个跛脚。
“白老师。”朴勇认识镇上的每一个人,立刻迎了上去。白乡晚红着眼睛和朴勇握了握手。
“他们没难为你吧?”
白乡晚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颤抖:“没有。马老师情况特殊,如果他们不来,怕是只有我这个学生给她送葬了。”他叹了口气:“勇叔,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次可能真的是好心……”
朴勇摆了摆手:“我明白我明白,辛苦你了。我们不打扰,就在门口守着。”
警察退出去的时候,丧礼筵席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唱衰声。
白乡晚看了看手表,他又等了半个钟,那人还是没有出现。
罢了,他起身招呼人送葬。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小混混们高喊着仗义多是屠狗辈,迎着警察的警戒圈,把老太太送上了路。
狭窄的街道里家家大门紧闭,人们从窗户缝里偷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他们心里,是否会有一点抛弃老街坊的内疚。
白乡晚捧着灵位走在最前面,跛着脚步伐走不了太快。可苦了后面抬棺材的人,严鱼就是其中一个。
肩膀上的重量绷得他背脊发疼,寒风中漫天黄白纸片飞舞。
突然之间,严鱼眼前一黑,他伸手从脸上捻了下来一张黄纸。那是一张丧礼上常见的剪纸,花样是纸马。
他心下一坠,眼前的事物突然开始旋转模糊。再回头看自己肩膀上挑的棺材居然没有盖板?而里面躺的哪里还是马老师啊,分明是他死去已久的父亲!
脚步顺着周围人的力道无法停止,严鱼跌跌撞撞地往前,不停撞上带着重影的黄纸剪马。恍惚间再一看,棺材里面躺的人变成了自己,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睁开眼睛,朝他笑了笑。而她的眼珠子里,没有瞳孔。
“走啊腌鱼!”后背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严鱼猛然从噩梦一般的幻觉中惊醒,他喘着粗气,惊恐地甩掉手里那张黄纸。
耳边是鼓乐震天,他脚下的踉跄带起灰尘拖沓,虾米看情况不对,在他背后又喊了一句:“咋了你?吃红烧肉吃中毒了?大柱!大柱你来替腌鱼!”
送葬的队伍里跑出一个憨笑着的胖墩,轻松接过了严鱼手里的棺材棒。
人群熙熙攘攘从惊魂未定的严鱼身边经过,他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黄纸剪马大脑一片空白……
“我真的被鬼上身了!”工地外的天边被夕阳映得血红一片,严鱼因为自己没有把尸体带回来,正百般解释。
季浦平往坑里倒进一些新鲜的制剂,一股腐臭伴随着刺刺拉拉的泡沫反应飘散出来,肉水泥里那层几不可见的黄色被彻底去除了。
“是吗,是哪个鬼啊?懒鬼还是笨鬼?”他也不恼,自顾自地收拾好了药剂。
“是……是我爸。我爸死的时候,身边就有一张黄纸剪马……”
季浦平伸出手打断了他的发言:“我对你的悲惨过往没有兴趣,让开。”
就知道他八成又要出问题,季浦平早就准备好了B计划。
此时的火葬场里,最后一幕集体鞠躬森严而庄重。只是司仪说完礼毕之后,众人如妖怪化形一般拖了孝服,伸着懒腰聊天打屁,原形毕露。
有头有脸的几个人最早离场,其他小弟也散得飞快。
风水林后的焚烧室外,虾米勾着火葬场老板的脖子:“刘叔啊,咱就是说,这死人我不烧了。”
“你什么意思啊?”老刘脸上的皱纹抖了一下。
“意思就是,你把烧死人的钱退给我,尸体我自己处理。”
鬼听了这话都要害怕,老刘血气上涌声音颤抖:“你们太过分了,连死人的钱都要扣。会遭报应的!”
虾米一歪嘴:“报应就报应呗,你把钱给我就成。”
……
虾米和尸体的买家约在火葬场后门。
那人穿着一身时下流行的贴身毛线裙子,脸上裹得严严实实。露出的眼睛十分水灵,看着像是个高个女人。这女人联系虾米时,说要人肉偏方入药。
马老师在文革的时候被打断了双腿,所以身量很小一个箱子就能装下。
一手交钱一手交尸。
这一场葬礼,虾米赚了三份钱:棺材孝子一份,退的烧火钱一份,再加上卖尸体的钱,可够他再吸一阵子了。
他越想越发喜,随手在花坛里抓了两把土放进骨灰龛。
回到俱乐部,季浦平把箱子放在了严鱼面前,转身脱下了身上的裙子扔进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