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浦平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力气，他居然一记猛击把严鱼砸倒在了地上。对方额角的血花溅得他手上的医药盒星星点点。
“哥我错了哥，你救救我。”地上的人抵着眩晕又爬起，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你救我这次，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要是不救我……”严鱼喘了口气，沉重的血珠子连成串从他额头滚落，染红了季浦平的裤腿。
“你要是不救我，我发誓，一定拉着你一起去死。”
真是一张百试百灵的王牌啊。
季浦平哑然失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子诡异的平静。就像枝头那颗烂果子终于摔到了自己的脑袋上，于是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躲了。
“我不会不管你的，你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他随手把医药箱扔在了地上，按着想捅他两刀的心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转身离开了小镇俱乐部。
两天后，镇子上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丧礼。
严鱼被混社会的兄弟伙拉到了现场，说是当个孝子红包给的挺多的，不来白不来。再加上季浦平还有任务给他，就算再不想来，人也是到了。
刚下面包车，他头上就被套上了白布。自己和兄弟伙几个像大变活人似的，两三件行头穿上都跟死者亲儿子一样。
掀开丧礼大棚的棉布帘子，严鱼差点笑出声，这哪是葬礼啊？分明是黑社会大集会！这人来人往的，除了跟自己打过架的，就是跟自己打过架的。
几个有身份的老大在主桌上坐着互相敬酒。门口有喝大的小弟，把白布缠在手上踩着桌子划拳。震耳欲聋的丧乐里，众人把丧礼吃成了个喜宴的模样。
“到底是谁死了？”严鱼刚坐下就往嘴里塞了一块大肉，一边嚼一边问他的好兄弟虾米。
虾米人如其名，是个骨瘦如柴的罗锅，他凸着眼珠子停下往嘴里扒饭的手：“马老师啊——马紫槐，那教书的老太太。”
严鱼知道这位老教师，听说她教书不挑人，帮着很多想识字的黑社会摆脱了文盲的境地。难怪丧礼上有这么多混混——不过这也太多了。
“十里八乡的混混全到了吧，她没别的亲戚啥的了？”
虾米努了努嘴：“灵堂里不有一个人跪着呢吗？”严鱼顺着他的视线，从扭曲的厚塑料窗户看出去，阴暗的室内确实跪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外面裹着麻衣，背影看着很瘦。他默默地给火盆里添着黄纸。身体时不时抽动着，似乎是在哭泣。
“就这么一个啊？我不是听说这老太太挺好一人？”
“老太太确实是好人，但我们不是啊。”虾米终于是咽下了一整碗的海参捞饭，打了一个长长的响嗝：“她和我们走的越近，街坊邻居就越不待见她。但是老太太不在乎，只要有人想学，她一定教。她仁义，我们几个老大也仁义。这才凑钱给她热热闹闹的上路！”
原来是这样，严鱼撇了撇嘴，心里却开始犹豫起来。
小镇另一边的医院走廊里，几个警察正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数着少得可怜的钞票。朴勇小跑着最后出现，他手上拿着一个纸包，里面是他刚从银行取出来的钱。
“我这有五千块钱，哥几个再凑凑，先帮局长把手术做了。”他喘着气，把纸包塞到了一个中年女子的手里，女子哀切的表情里多了一丝感激。
可突然之间，急救室门口的灯灭了。
医生轻微的摇头，仿佛凭空掀起了巨浪把中年女子打翻在地，朴勇扶持不及。
“老黄！”凄厉的哭喊回荡在医院……
“师父，黄局长走了？”王科来得很晚，他压着声音问道，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朴勇浑浊的双眼满是血丝，点了点头。忽地他又抬起头来：“你不是在值班么，过来干什么？”
“有人报警说镇子南边有大量黑社会聚集，要咱们去看看。”
朴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逼迫自己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你先过去，如果情况属实，立刻报请联防队。”
“好。”
离开的时候，女人追着把钱塞回给了朴勇：“老黄这病拖了那么久，该告别的人早就告别了。白事就不办了，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不能拿你们的钱。”推拉了几番，警车终于还是驶向了小镇南边。
警察鱼贯进入吃席场地的时候，现场的气氛终于开始有点像丧礼了。
“哟，怎么警察也来参加我们家老太太的送别会啊？”主桌上一个矮脚小胡子先开了腔。
“孙大个，你什么时候改姓马了？”冯威是警局里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武警出身一身腱子肉，这会走在最前面直接呛了那矮脚的话：“分不清楚自己大小个就算了，还分不清楚自己姓什么了？”
孙大个刚要发作，旁边一个穿着貂，面容艳丽的女子扬了扬手示意他坐下。见状朴勇把冯威拨到了身后，对着那女人点了点头：“赵晓曼在这，出不了什么大事。”
别人不知道，但是朴勇心里清楚得很。
她是在场唯一的女人，也是这里唯一能管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