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何去形容朴勇的一生呢?
严鱼哪怕此时此刻坐在审讯室里,也没有办法完全集中精神。他脑海中充满了关于朴勇的种种问题,比如他到底算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从前看过的那些个画册里,一个人总是到了最后才会被下定义,比如浪子回头就是好人,善人犯错就是误入歧途。但朴勇的生命如此戛然而止,要怎么去分辨?但他再活下去会变成一个有勇有谋的好警察吗?严鱼忽然觉得自己有这些想法都只能算是徒劳。
“你知道朴勇为什么要去俱乐部吗?”白山维开口道,这个问题之前从未出现在严鱼纷乱的脑海中。
“什么?”他懵懵然问道。
“我问你,知不知道朴勇为什么大半夜的要去你们俱乐部工地?”
“不知道。”
王科站在段辛和白山维背后,得到示意之后开了口:“朴头昨晚上跟我说,他有急事去找你。”他的嗓子有点哑,本来昨天是王科妈妈过生日,朴勇最喜欢掺和这些事,没有一年缺席的。但昨天夜里他来了这么一通电话,王科只好收了那早就准备好的一份碗筷。
“找我?为什么?”严鱼两只满是血丝的眼睛无措地往四处转动着。
“他去找你,为什么最后死在了俱乐部工地?你昨天见过他么?”
“没有……不是,我,怎么回事啊?”严鱼着急了起来,“他要找我一定是去宿舍找我啊!这零下几十度为什么去了俱乐部工地?”
很巧,这也是对方想知道的问题。
两边想到一块去了之后,审讯室里瞬时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依然是没有证据,看着严鱼和季浦平离开警察局背影,白山维猛地砸了一记墙,反而是平时脾气火爆的段辛此时冷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严鱼和季浦平一路无话,一步一个雪脚印在狂风之中艰难而稳定地踏着步子。
这小镇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不下雪的时候是灰土连天,下雪就是一片纯白,像是没有活着的人,只有土或者雪。所有痕迹都能被这两者掩盖。
没有多说一句话,到小镇俱乐部门口时严鱼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弯腰停下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
季浦平以为他终于忍不住哭了,一转头却看到对方面前的雪地上,星星点点的鲜红刺目——严鱼竟然呕出来了一口血。
漫天大雪像是要把这两个人也淹没一般,随着一阵狂风又凶猛了一些。季浦平的头发睫毛上都挂满了雪粒子,耳朵尖也被冻得发紫。
但他没有动,只是站在严鱼的身边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浦平觉得自己双脚就快失去知觉的时候,严鱼再抬起头来,眼眶和他的嘴唇一样鲜红。他抹了一把嘴上的血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冲进门里。
磕头,不要命一样的磕头让严鱼的脑门迅速的充血变紫破皮,直到满脸是血。
其实严鱼在王科说出朴勇是来找自己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因何而死。
黄纸杀手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朴勇看到了那封自首信。
朴勇一定想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于是想要过来找自己。但是半路被黄纸杀手用纸人骗到了俱乐部工地之内。
两个孩子只能救一个,严鱼不敢想朴勇当时该有多痛苦。那颤抖无助,自怨自艾和最终将绳子绑在自己身上时候的坚定决绝,都仿佛能穿越时空,让此时的严鱼感同身受。
灭顶的愧疚让他只好不停地朝着那个池子磕头,眼泪和血一起糊了他一脸几乎令他窒息,但是他不愿也不敢停下来。
严鱼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罪”,而什么又是人世间嘴严苛的惩罚。
突然“嘭”得一声,严鱼应声倒地,季浦平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木棍叹了口气。
再这么让他磕下去,非得死在这不可,那到时候麻烦又是自己的了。他这么想着,手却不自觉往兜里摸了一块手帕出来,擦干净了他口鼻处的血痂。
漫天风雪里还有一行人在坚定地行走着,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赵家老宅的木门突然传来一阵响声。
“白局长?”看着屋外的几位警察,顶着风雪出来开门的赵宝兰赶紧给人请了进来。
“昨天晚上你在哪?”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抖落身上的雪,白山维就问道。
“她跟我在一块。”回答的是一个男声,白山维循声望去,看到白乡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