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浦平再次醒来已经是隔天的下午,不知道几点,但外面的天开始发暗。
一片朦胧的黑暗里,他觉得自己很暖和,应该是睡了一场极其舒服的觉。这让久居地狱的季浦平觉得很反常。
睫毛警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睁开眼睛,接着在视线聚焦的一瞬间,看到了严鱼放大的脸。
季浦平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尤其是脸上的绒毛,因为它们能感觉到对面这人喷过来的呼吸。
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了,他脖子一梗立刻瞪着眼睛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这是在小镇俱乐部唯一一个设了暖气片的房间里。
他努力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自己跟严鱼说了白乡晚是黄纸杀手,然后严鱼把冻得不行的自己扔到了这个房间里,然后就出门了……后来的事他就完全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他这么抱成一团躺在这里。
这个房间就是之前季浦平捅杀的严鱼那个屋子,当时他刚出院就着急给这个屋子做清洁,顺便就把墙面和地面重整了,还装了暖气片,想着等严鱼死了自己直接搬过来。一是省房租,二是方便自己在俱乐部活动和隐藏证据。
“别动。”严鱼像是说梦话一样抓了一把季浦平的胳膊,但对方二话不说就把手抽了出来提在半空。
也许是睡得太暖和了,又也许是睡太久了,季浦平觉得自己渴得慌,心跳也很快,他猛地把严鱼推到一边坐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合上外套开门一头钻进北风中。
回到宿舍没多久,水开的时候严鱼也打开了宿舍的门,季浦平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将滚沸的水装瓶。
“我昨晚上去找赵宝兰了,她留了封信,已经离开小镇了。”严鱼坐下来又打了个哈欠,显得那么轻松随意。这个人接受生活变故的能力真的让季浦平羡慕。
可是他似乎忘记了,严鱼一无所有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以为这是自己人生的本来面目,所以回到这个样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她是真不喜欢白乡晚啊,连夜坐火车走的。”
“哦。”似乎是对这个结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季浦平点了点头。
严鱼从兜里慢慢悠悠地拿出了那封信,展在台面上。
泛着淡淡黄色的信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只画了一个穿着红色衣服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她的背上长出了一双翅膀,飞出了一个小镇。
季浦平给两人各泡了一杯茶的同时扫了一眼信纸,接着坐在了严鱼的对面:“昨天我去找白乡晚,原本是想通过他们的关系,断了你结婚的念头……”他的语气很平静,把昨天自己去找白乡晚之后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讲了一边。
而他们口中谈论的当事人白乡晚,此刻正坐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怀里满满的一袋钱发愣。
他拿着这些钱,原本是打算和赵宝兰提亲的。但此刻他却孤身一人痴呆一样坐在冰天雪地中,只能在脑海中不断回想昨天晚上的对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睡?”遭到拒绝的时候,白乡晚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没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睡过吗?”赵宝兰拿起火柴,点燃了手里的线香插在了哥哥的照片前。发现身后没了声音,就知道白乡晚这人不过也是寻常男人之一,自有一套法律道德体系,花点钱解决自己生理问题的事,在他们眼里不算违法犯罪,“你睡过,所以你也知道这事跟喜不喜欢可以没关系的,一些情绪和激素导致的行为罢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太不要脸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白乡晚脸面通红,他拿下眼镜的手都在抖。
赵宝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跟他争论的意思,可身后的男人还是咄咄逼人:“你肚子里是我的孩子!”
“它现在剖出来要是能活的话,我倒是挺愿意把它给你的,可惜你没那个功能。”赵宝兰转了个身,“靠我养的就必须听我的话,我让它去死也可以,对吗?我经常在这个村里听到男人讲这样的话,我觉得你应该能同意吧。”
“你!荒唐!你太自私了!”
“人都是自私的,你现在只不过是想让我放弃自己的自私,去成全你的自私,是不是?”
“你是不是嫌弃我没钱?你一定是嫌弃我没钱!”白乡晚自顾自地跑了出去,再回到赵家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他手里抱着一大袋的钱去到一个无人的空屋。
他有些惊慌,在赵家四处找了一遍,都没有看到赵宝兰的身影,但好在她的衣服什么都在屋子里,应该不会去很远的地方,白乡晚这么想着。
直到第二天下午,居委会过来收房他才知道赵宝兰就是昨天晚上走的。她把房子送给了镇子里的孤儿院,也没有带任何行李,甚至连亲哥的照片也没带走。
回镇上探亲的列车员虎子还告诉他,自己亲眼看到赵宝兰买了一张去市里的票就这么离开了。
“她不是在乎钱和房子吗?那为什么不和我在一块呢?女的不都是要嫁人的?我们明明都走到了这一步?”
白乡晚想不通,他完全想不通。
从季浦平突然反口不愿再将赵宝兰和他联系起来开始,他就陷入了无止境的困惑。
他们明明也是同类啊……
对于季浦平和严鱼来说,黄纸杀手来到明处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俱乐部调查取证完之后,装修队进了场,这里已经有点适合人生活的样子了。他们两个打算搬到了俱乐部中筹划自己的下一步。
另外他们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政府确实要拨款了,但是提前派人过来做了调查,发现绝大多数的自建房都不满足开发要求,需要在消防等各方面进行升级。
而他们的小镇俱乐部,作为小镇里唯一一个通过了商业审查的建筑,即将一次性收到拨款和补助。
并在之后至少三年内,承接所有小镇中的主要商业活动,利润相当可观。
“要是没杀人就好了。”看着已经像那么回事的俱乐部,严鱼叉着腰叹了口气。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季浦平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