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浦平一回到宿舍,就脱力倒在了那扇狭窄的木板床上。惨白的天花板逐渐随着他的回忆,映出三天前小镇俱乐部的画面。
就是在那个夜里,他和严鱼成了同伙。
那是工地一层,暗红的血液混着如同肥油一般半透明的组织液,透过尸体身上的孔洞流出。
大脑对于血腥气味的反应姗姗来迟,严鱼看到身后本来目光呆滞的季浦平冲出了门口。随后漆黑的夜里传出阵阵呕吐声。
小镇俱乐部工地里透出来的光,像是深海游鱼脑袋上的灯,又想给自己照亮,又怕被茫茫大海中别的猎食者看到,微弱得有些猥琐。
季浦平扒着工地的铁栅栏吐完,往后退了两步,手上沾着的液体因为低温,把他的手和铁杆黏在了一块,为了离开,他从手掌心扯下来一块皮。
“你没事吧?”严鱼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的季浦平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咽了口唾沫往回走:“你不想被抓的话,一会处理尸体全听我的。”
是的,他们俩刚刚合伙杀了一个人。
严鱼从十三岁开始混社会,自认为肯定要比季浦平,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学生见的世面更多一些。
于是他先动了手,硬撑着要把这三百多斤的尸体骨肉分离,像在杀一头老肥猪。他也确实在肉制品厂干过,不过没干多久,因为每次解剖的时候都觉得那些死猪在看着他。它们明明闭着眼,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就在每次动手之前在肉猪的眼睛上捅两刀。
这事没过多久就被质检员发现了,严鱼自然就丢了工作。
不知道怎么的,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全是自己爸妈的声音。
他们说等他长大之后就去替他爸在林场的班,那时候严鱼的人生好像一下就能看到尽头,平静又普通,和小镇里所有的人一样。
现在,看着面前半剖开的尸体,严鱼感觉自己人生确实已经到头了,以另一种极其恶劣的方式。
“脂肪要单独剔除。”季浦平下了指示。
严鱼闻言叛逆劲突然上来了,他直接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对方:“要求这么多?”
此时他现在正站在一个水泥坑里,这是工地一层原本要用来建设澡池的大坑。现在派上了用场,下凹的坑洞让尸体的体液不会流得到处都是。
在独头灯泡昏黄的灯光下,那个池子倒映着蜇人的油光。
“油脂含量过高的混合液不好处理。
你快点,温度再往下降,就不好弄了。”季浦平像是刚刚把自己的心肝都给呕出去了,现在冷静得像个职业杀手。
反观严鱼,一直硬着头皮强撑。这会儿不知道弄破了尸体的哪个内脏,恶臭翻涌黄白相间的视觉嗅觉双重冲击,让他终于有些招架不住。
严鱼迅速脱下手套,一个扭头想跑出工地呕吐。
但是喉咙口的鼓胀发急,他捂着嘴一个急转弯跑到工地下水管道那,扒着凸在地面上半茬的下水管子开了闸。
在不连贯的呕吐背景声中,季浦平不停用独轮车从工地的室内外搬进来建材,白石灰、水泥、盐酸……
“还差一些……”他喃喃自语,随后有些神经质地脱掉了自己沾着血的外套和手套,朝着不远处喊了一句:“腌鱼,你把这些东西都倒进肉里面。”腌鱼是严鱼的外号。
说罢,他往工地后面的老式楼房跑去——那里是他和严鱼的工地宿舍。
他们在动手前说好,季浦平要负责处理尸体,保证不被人发现,让两人都有出逃的时间。
严鱼擦了擦嘴,眼角余光看着季浦平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
他吐得有些脱力,抱着塑料管失了一会儿神。夜色茫茫,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季浦平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严鱼忽然脱了手套,确认似地从防水胶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身份证——季浦平的身份证。
“跑不了。”严鱼暗道。